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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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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班尼圖駕駛的奔馳車,加足馬力,進入了聖馬丁村。「嘿!你!」吐茲在車子裡向路邊的人大呼小叫著。「來喜路在哪裡?」 那個被嚇壞了的老婦還來不及指給他們看的時候,人高馬大的班尼圖早已猛踩油門,車子一溜煙就不見了,只在地面上留下橡膠胎的印子。班奈張大了嘴,大感驚奇。「那是船主吐茲。」他對莫魯說:「他跑到這兒來不知是做什麼?」 班尼圖在巷口停了車,聳聳肩膀。巷口太窄了。「留在這兒,」吐茲說:「我兩分鐘就回來。」他匆匆忙忙的,連車門都沒關。班尼圖橫過身子來關車門的時候,他從後視鏡裡看到一群人由街道上走來。對於一個小村子而言,毋寧也太繁忙了一點。他打開收音機,轉到蒙地卡羅電臺,一面想著女孩子。 來喜路三號那棟房子的門是開著的,吐茲推門而人,在門廊裡站了一會兒,再往客廳走去。他腳上穿的是膠底鞋,走起路來悄無聲息。在裘裡安和席莫直覺他的來;臨之前,他已經站在客廳裡了。 一兩秒的時間裡,他們都沒有動作。裘裡安一手拿著公事包,席莫站在他的另一邊。 吐茲壯實的身材堵住了道路。首先移動的是裘裡安。他空著的一手伸向側面,好像要趕走一隻流浪狗似的。「席莫,去應付他。」 日本人蹲下去轉了個身。他的一流功夫——單腿橫踢,命中對方的太陽穴——限於場地,是不可能施展出來的,因為吐茲被門框所保護著。他上前兩步,想要去踢對方的胸口,這時他卻看見了好比慢動作電影的鏡頭——吐茲的手從臀部那兒伸出來,握著一支槍。 這之後接下來的許多年,喬格緹津津樂道的往事就是在幾秒鐘之內發生的。她從廚房的門縫裡看見席莫的腳力由於經過多年訓練,發揮了猛爆的力量,一腳踢中了吐茲的胸口。當吐茲彎身向前之際,爆出了一聲槍響。那是吐茲在痙攣之中,不由自主地觸動了槍支扳機而射出來的一粒子彈。子彈行經的路線距離席莫的肩頭僅有數英寸的距離。 卻意外地在裘裡安·坡的眉心開了第三只眼睛。裘裡安·坡倒地而亡的時候,臉上驚異的表情絲毫沒有消失。 那些憲兵像洪流一樣地沖進了房間,舉起他們的武器瞄準他們所見到的每一個人。 席莫背部靠牆而立,兩手抱在胸前;喬格緹舉高雙手;裘裡安躺在地板上,無聲無息地淌著血;吐茲也是倒在地板上,像個巨型的胎兒一樣,不住地呻吟。 莫魯絲毫沒有料想到這次的行動會出現如此一個戲劇化的高峰。他忘了吸煙鬥,走到房子中央,跪在裘裡安屍體的旁邊。「邦菲耳,打電話到艾威農刑事局去。派人來照相,派救護車來,按照慣例來。」 喬格緹慢慢變得不害怕了,開始尋找在這次事件中插一腳的機會。「隊長,我表哥就在本村開救護車。他可以幫忙安排死者,其他人的料理,他也可以幫忙。」 莫魯站起來,低頭看著裘裡安,說:「女士,他是現場證物之一。在攝影和調查完成之前,絕對不能移動他的位置。」 喬格緹走近了些,仔細看著地面。「我的地毯怎麼辦?看,沾了這麼多血。」 莫魯大歎一聲。「女士,請你冷靜些,政府會幫你更換新地毯。邦菲耳——把這塊地毯的事情記錄下來。」他抬頭望見站在房間另一頭的班奈。「先生,就你最正確的知識來做判斷,這個公事包是不是真的?」 班奈走上前來。「我想是吧?我可以打開它嗎?」喬格緹伸長了脖子,趁著班奈開鎖的時候,想把公事包裡的內容看個清楚。三十六,二十四,三十六。一個個小瓶子安然躺在泡棉的墊子上。還有些講義、刊物之類的文件。一切如同他記憶中的一樣。他交給喬格提的時候,內容也正是這樣。他抬起頭來,朝莫魯點了點頭。 他們留下兩個人看守屍體,離開了那間房子。聖馬丁的村民此時見到一隊慢慢移動的隊伍,為首的是彎著身子,腳步拖拖拉拉的吐茲,班尼圖在一旁扶持他。他們身後跟著席莫。在這三個人的周遭,持槍的憲兵將他們包圍住了。屠夫、麵包師、尤克絲夫人等,都放棄了星期天早上的營業,加入旁觀的人潮之中。大家爭先恐後地向喬格緹提出各種問題;而喬格緹也興致勃勃地—一回答。 班奈攬著安娜的肩頭,感覺到她是處於緊張狀態之中。「你還好嗎?」 「我沒事的。他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擊中了他,是嗎?」 班奈想到裘裡安臉上那種不信邪的表情,眉心的彈孔,以及因為驚訝而大張的嘴巴。 「是的,他不知道。」 「我們可不可以離開這裡?我很不願意和槍支、警察為伍了。」 但是,當他們回到咖啡館裡的時候,心情愉悅的莫魯說,還有些例行公事沒有完成。 首先是打電話給薛維利。莫魯把喬格緹、安娜、班奈等人留在酒吧裡,自行離去。雷昂堅持要把他店裡最好的香檳拿出來給大家喝,以茲慶祝。 咖啡館裡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地擁擠。喬格緹在眾人的包圍之下,儼然成了明星,因為她是除了當事人之外,唯一目擊整個事件經過的人。坐在咖啡館後面的那些老人聽不太清楚她的描述,大聲嚷嚷著要她放大聲音。安娜和班奈溜到外面一張桌子去,也是相對之下比較安靜的地方。 莫魯出來和他們坐在一起,因為心滿意足的關係,他顯得容光煥發。「我不認為還有再留置你們的必要了。」他把車鑰匙和他倆的護照放在桌子上。「司機會載你們到包麥提去取回你們的車子。我還有些想說的話,那就是——。 「莫魯先生!」雷昂瞪大了眼睛,一副驚慌失措的表情。他站在門邊,一隻手放在耳朵旁,做電話狀。「是總統辦公室打來的。」 整個咖啡館都安靜了下來。當莫魯接聽電話的時候,每個人都豎著耳朵在聽。他站得筆挺,數度頷首。待他放下聽筒的時候,身高似乎多了好幾時。 「我要對你們說的是,」莫魯對安娜和班奈說:「總統非常高興,不但是因為這次行動大獲全勝,」他聳了聳肩,表示並不想太出風頭。「更重要的是,他還談到你們對法國農業的貢獻,受到政府的認同。當你們到了包麥提以後,要確定留下住址,」他看了看手錶,故做誇張地長歎一聲,「請原諒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完畢。像是要替死去的人開立證明之類的。」和他們握了手之後,他回到亂哄哄的吧台那邊。如今帽沿有點兒傾斜的喬格緹,正在口沫橫飛敘述子彈從她面頰旁邊掠過,夾了一陣涼風的事情,她可以算是和死神交過手了。 安娜和班奈開車離開了憲兵隊,心裡有點兒想著會再聽到警笛的長鳴。班奈的眼神一直是閃閃閃爍爍的,好像在逃亡期間養成的逃犯性格沒有糾正過來。一直到了山區的廢墟那兒,他們才真正相信已重獲自由了。 班奈撣去袋子上的灰塵,把它丟在汽車後座上。一百萬元呢!買一部拖車的價錢遠比這筆錢少得多了。「我認為我們賺到了。」 過去幾天當中,他經常想到的一些事情,像是——他們要到哪兒去?兩個人在一起的感覺會怎樣?還有安全的問題。這筆錢代表的是開始,也是結束;是慶賀,也是報償。 至於說在這種機運裡,世上絕對沒有一個地方比得上夏日裡星期天午後的法國。唯一的難處就是不知該如何取捨。他決定到土特倫的農家石屋過夜,它的食物和它的中庭,結合為難以抗拒的魅力。 他把他的標緻車擠進停車場上一輛掛著瑞士車牌的積架車和一輛掛著本地車牌的雷諾五號車的中間。安娜下了車,視線穿越了中庭的人口,看見每張桌子鋪著藍、白兩色的桌布,微弱的燈光,靠牆之處的大型盆栽。正在翻閱菜單的客人,虔敬的態度好像在讀禱文一樣。她擦擦自己的頭髮,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隨即搖搖頭。 「這樣子的地方,他們絕不會讓我進去的。」 班奈看她的靴子上沾滿泥濘,皺皺的牛仔褲,她的T 恤,處處都顯示出體力的過度消耗。然後他又看見她的臉孔,以及她眼裡的光彩。他心想:要是拒絕了她,才真是瞎了眼。 「你看來肚子餓了,」他說:「他們會讓你進去的。」 他拎起袋子拉著她走進去。在中庭裡,伊莉莎白,也就是這兒的掌廚那笑容滿面的丈夫前來迎接他們,領他們坐在角落裡的一張桌子旁邊。和他們最接近的鄰居就是一些天竺葵了。「當你們用餐的時候,要不要我幫你們照顧這個袋子!」 班奈笑笑望著安娜,一面說:「不必,謝謝你。我想我們這輩子算是跟它耗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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