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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白色馬桶

  讓人不解的是,土耳其式馬桶仍在繼續製造,而最摩登時髦的咖啡館,後廂也很可能有這麼一個恐怖地帶。可是,當我向曼尼古西先生提起這點時,他卻為法國衛生設備奮起辯護。他說高級的法國馬桶,其精緻完美,能讓美國人也為之嘆服。他建議我們見個面。討論我們要在家中裝兩個什麼樣的馬桶。他手上有些商品可供我們看,保證我們看得眼花緣亂。

  他帶了一箱子的產品目錄來,傾倒在院中的大桌上,同時發表有關直立式或水平排泄法的令人困惑的意見。正如他所說,花樣很多,可是式樣和色彩都太大膽新潮——酒紅色或杏黃色,樓刻著花紋的粗短東西。我們想要樸素的、白色的那種。

  「那簡單,」他說。現代人喜歡新式樣、新色彩,法國衛生設備正掀起一場大革命,設計家不愛用傳統的白色。不過,最近他看到一型,可能正是我們要的。他翻找他的目錄——這兒他相信,就是這個。

  「哇塞!高級馬桶!」他把目錄照片推向我們。照片上活像古董瓷器的,是皮爾·卡丹牌馬桶。

  「看到沒有?」曼尼古西說:「還是皮爾·卡丹設計的呢。」確實如此,除了有皮爾的簽名之外它完美無缺,看起來就像個馬桶,而不像個金魚缸。我們訂購了兩個。

  一周後,曼尼古西打電話來,憂傷地告訴我們,卡丹公司不再製造我們想要的那種馬桶了。「劫數啊」但他會繼續搜尋。

  又過了10天,他帶著勝利的姿態再次登門;走上臺階時,高舉著另一份產品目錄揮舞。

  「一樣高級!」他說,「一樣高級!」

  皮爾·卡丹也許丟下浴室不管了, 但英勇的庫勒耶(Courreges)接替了他的位置。庫勒耶的一款設計與卡丹相似,而且相當自製地沒有在上面簽名,讓馬桶保持純白。我們向曼尼古西道賀。為表示慶祝,他同意來一杯可口可樂。舉起杯子,他說:「今天有了馬桶,明天再看暖氣。」在攝氏33℃的陽光下,我們聽他說明暖氣將會多暖。他並且講述為裝暖氣須得如何敲打房子。牆壁要鑿洞,塵土會飛揚,鑽的噪音會蓋過蜜蜂嗡嗡聲和知了鳴叫聲。「工作期間只有一樣好處,」曼尼古西說,「兩三周內不會有客人。」呢!是啊。

  可是在這段噪音震耳的隱居期來臨以前,我們還準備迎接最後一位客人。此人笨拙又倒媚、粗心又毛躁,老是打翻東西、砸損物件。因此我們特地邀請他在一場大破壞之前光臨,好把他來訪期間製造的碎片殘骸,一併埋葬在八月的斷垣瓦礫之下。他是班尼,我相交15年的密友。他不諱言自己是「全世界最差的客人」,我們喜歡他,但得隨時提防。

  班尼的風采

  預定抵達時間過了好幾個小時,他才從機場打電話來,問我可否開車去接他。出租車公司方面出了一點小差錯,他困在機場來不了。

  我在機場樓上的吧台找到他,正怡然自得地喝著香擯,翻閱法文版的《花花公子》雜誌。這人年近50,身材瘦長,極其英俊遊灑。他穿一件高雅的西裝,襯衫卻灰髒不堪,褲子也像是燒焦了似的。「抱歉把你拖出來,」他說:「可是他們沒有車了。喝杯香擯吧。」

  他告訴我怎麼回事。這個人,什麼倒婚事都發生在他身上。飛機準時抵達,他預訂的一部活動敞蓬車也已經等在那裡。頂蓬放下了,午後的陽光明媚,班尼興高彩烈。他先點起一支雪茄,還沒開上高速公路。和風吹襲下雪茄燃燒得很快,才20分鐘,班尼便把煙頭扔了。他逐漸發現過往的車輛都向他招手,他遂也招手,心想,法國人何時變得這麼友善了。

  還差幾公里就要上高速公路時,他才意識到車後起了火,是那沒熄滅的雪茄煙頭掉在椅墊上惹的禍。他形容自己如何沉著冷靜,把車子停在路邊,站在前座向火焰撒尿時警察來了。

  「他們非常和氣,」他說:「但他們建議我把車子開回機場。出租車公司的人十分頑固,說什麼也不肯換一部車給我。」

  他喝完啤酒,把帳單交給我。興奮緊張了一下午.他說,還沒來得及去兌換旅行支票呢。很高興見到他,還是老樣子,風度翩翩卻笨得無可救藥,衣著體面但永遠手頭桔據。記得有次參加晚宴,我們都沒帶錢,妻和我只得冒充他的女僕與跟班,事後再和他對分小費。跟班尼在一起,總是笑話不斷,一頓晚餐一直吃到淩晨時分。

  以班尼這樣,看表時能把酒潑在身上,第一道菜剛上純白的褲子一定弄髒。以後一周風平浪靜;只打破了一兩樣東西,游泳時浴巾不知怎麼掉進泳池,護照隨著髒衣服送到乾洗店,以及有幾回以為自己吞下了黃蜂等等。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災難。我們依依不捨地送走他,希望他不久後再來,喝光我們後來在他床下發現的四杯沒喝完的酒,並取走他留在帽架上的一條內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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