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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七月

  瘋狂的蔚藍海岸

  我的朋友在距聖特魯培(Saint-Trppez, 蔚藍海岸一小城)僅幾公里遠的雷馬村租了一座房子。我們想見個面,卻都不願在這盛夏之際開車上路,與脾氣暴躁的眾多駕駛人同道共擠,爭辯的結果還是我輸了;說好到他那兒去吃午餐。

  開了半小時車之後,我覺得自己好像來到另一個國家,居民多是旅行商隊。他們大群大群地朝向海濱遇迎而行;拖車上拉著桔色、棕色的窗簾,窗上還貼著早年移民情景的貼紙。在高速公路旁的休息區,旅行車集結成團,車頂微微冒熱氣。車主們放著身後廣闊的鄉野不去,卻緊靠著大馬路,呼吸著柴油廢氣,支起餐桌和涼椅。

  從高速公路,轉到通聖克一馬克西姆(Salute-Maxime,聖特理培左近小城)的道路後,看見前方排列著更多旅行商隊,緩緩前行。看樣子午餐不可能準時入口了。最後五公里走了一個半小時。歡迎來到蔚藍海岸!

  這裡曾經很美。現在,少數幾個極其昂貴的地點仍然美麗,但比起盧貝隆山區的寧靜空曠,卻像個瘋人院。過多的建築、過多的人和過度的推銷破壞了它的景致。別墅、牛排、橡皮艇、紀念品、比薩餅、滑水課。夜總會、碰碰車……,宣傳海報到處張貼,像個集貿市場什麼都有得賣。

  靠蔚藍海岸維生的人,生意有季節性。他們急著在秋季來臨前大撈一把,是可以理解的,但做法著實令人惱怒。服務生不耐煩地伸手討小費,店員緊跟在你身後催你作決定。 等你拿出200法郎的大鈔,他們又拒不肯收,說怕是假幣。一種不懷好意的貪婪心態彌漫在空氣中,像酒香與大蒜味一般強烈可聞。只要是陌生人,就自動被歸類為觀光客,被當地人以很不友善的眼光監視著,只是看在錢的份上勉強忍耐。根據行政區劃,此地仍屬普羅旺斯範圍,但絕不是我熟知的普羅旺斯。

  朋友住在雷馬村外的松林裡,那所房子座落在一條長長的私有車道末端,與三公里外海灘上的那片瘋狂地帶完全隔絕。對於兩小時車程的路我開了四個多鐘頭,他絲毫不感驚訝。他說,若想去聖特魯培鎮上吃頓晚餐,最好是早上七點半以前就到,才找得到停車位。到海邊去的路程足夠讓人灰心喪氣,而若是要到尼斯機場趕飛機,準時抵達的唯一可靠方法是搭直升機去。

  晚間我駕車口家,與車水馬龍反向而行。我不懂蔚藍海岸有什麼好處,年復一年地吸引消夏度假大移民。從馬賽到蒙地卡羅,道路癱瘓,海灘則鋪滿被陽光燒烤的肉身,肥臀豐腰綿延一裡又一裡。我自私地暗喜他們情願在那裡的人粥中度假,而不來盧貝隆寬廣的鄉間,與親切和氣的當地人共處。

  恐怖的捕獸器

  當然,有些當地人不大和氣友好。第二天早晨我就遇到了那麼一位。馬索大發雷霆,在他家附近那小塊空地上猛踢草叢,痛苦地咬嚼他的山羊鬍子。

  「你看到沒有?」他說:「這些壞蛋!他們像賊似的,夜裡來,清早走;垃圾丟得到處都是。」他指著兩個沙丁魚空罐和一隻酒瓶。從酒的品牌看來,無疑是他的大敵——德國露營客——闖入了國家公園馬索劃定的私人地界。闖入已經夠糟,這些露營客竟還敢蔑視馬索精心製作的防衛系統,把他堆作界標的石頭推開,而且——卑鄙的強盜!——偷走了警告用的牌子。

  馬索脫下叢林帽,撓抓光禿的後腦勺,思量這件無法無天的罪行。他站在路徑一側,踞起腳尖,朝自己家的方向張望;又走到路徑的另一側,做同樣的動作,嘴裡哺哺咒駡。

  「可能管用,」他說:「但是得把這些樹砍掉。」

  在他的房子和那塊空地之間,有一小片樹林。如果把樹砍掉,夜晚有車上山,他就看得見車燈,可以從他的臥室窗口放幾槍。但是,問題又來了;這片樹林極為可貴,也為他有意賣掉的房子增添了魁力。雖然,目前還沒有找到買主,但這是遲早的事,總有人會發現買這房子是多麼合算。樹林還是保留下來的好。馬索重新思索再三。忽然眼睛一亮,心想也許可以用地雷捕獸器!

  我聽人說起過地雷捕獸器,甚是可怕——隱藏的陷階,踩踏上去便會爆炸,像小型地雷。想到德國露營客血肉橫飛的情景,令人不寒而慄,但馬索顯然大感快慰。他繞著空地,估量每三四公尺應埋設一個:「砰!」

  當然他只是說著玩的,再者,不管怎麼樣,我相信地雷捕獸器並不合法。馬索停下來輕輕敲他的鼻子,一付陰險狡猾的樣子。

  「你說的也許對,」他說:「但法律並不禁止設『埋有地雷』的警告牌。」他咧齒而笑,雙手高舉過頭:「砰!」

  20年前,蔚藍海岸倒是需要你捨命保護的,我暗想。那時候,你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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