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茴香酒店 | 上頁 下頁
七〇


  他們在下水道裡蹲成一列。在那一頭的費爾南,遞過一隻黑色的塑膠袋與一把長針。喬仔戴上手套,闔上入口,用釘子把塑膠袋嵌進石頭的縫隙,阻斷街燈微弱的光線。他將長索的一端綁在長釘上。

  「告訴費爾南,沒問題了。」

  下水道的那頭,有支手電筒,照亮著泥濘的污水及冒汗的牆面。排成一排的人緩緩移動。照將軍的說法,從下水道口到保險櫃房間的正中央,總長有二十公尺。長索逐次往下交遞,直到伸展到二十公尺。費爾南將手電筒交給尚,然後開始用裙子與長針撬開拱型的下水道頂蓋。

  又老又柔軟潮濕的灰泥,很快的就撥開了,不要幾分鐘,兩塊大石頭便被撬開。一陣小碎石與泥土掉落河裡,接著他的長針撬到了混凝土,撼動了他的手。他對著尚笑。這是他最喜歡的部分,最需要技巧的部分,他可以不動到頭上的建築半分,而將混凝土炸開。他把錘子與長針交給尚,取過博雷爾一直小心翼翼呵護著的購物袋,開始安置炸藥。

  差十分鐘就午夜了,廣場的樂團在休息半小時與眾人一道欣賞煙火之前,先來段結束前的狂熱表演。由市長侄子劃槳的私家船上的總指揮,巡視了各艘平底船,確定這些年輕人都已經準備好按照正確的順序施放煙火,而他自己會從橋上發號施令。開著雷諾過了一個無聊夜晚的警察,在人群中閒逛,好消磨當班的最後一段時光。在下水道的人看著表,等待著。

  喬仔說:「兩分鐘。」

  費爾南檢視了一下炸藥。「都好了。每個人都退回入口處。有些頭上的東西會掉落下來。」

  他們費盡艱辛地往回走,回到隧道盡頭的塑膠簾幕,在費爾南拿著手電筒照著手錶時,靜靜地蹲著。喬仔心想,耶穌基督,我希望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六十秒。」

  兩名警察為總指揮清出橋上的空間,還護衛著他。他高舉雙手。他喜歡把自己想像成煙火事業的卡拉揚(交響樂指揮家),而且佔有一席之地。他滿足地看著河的兩岸,河深六人高度,就等著他放下手臂,啟動這由煙火演奏出來的交響樂。他掂著腳尖,希望《普羅旺斯報》的攝影師能夠注意到他,當教堂的鐘聲敲起十二響,宣示午夜的來臨,他便以花式的姿勢將手放下,同時朝著帶頭的平底船鞠躬。

  下水道的爆炸聲,一點都不戲劇化——一聲深沉的。響聲,大部分的威力都被水所吸收,接著是飛濺的落石。費爾南手指交叉,努力著抬頭看。

  他將手電筒照向鋸齒狀的缺口,上面還有燒焦的地毯垂下。燈光照著保險室白色的天花板,費爾南轉過頭,對著其他人笑。「你們都帶好支票簿了嗎?」

  他們一個挺著一個地爬出開口,站在那裡,身上還滴著水,既得意又緊張。費爾南開始研究必須要多少炸藥才能打開保險箱,他認真地巡走每一然保險箱。他說:「先別急著屏住呼吸,我還需要一點時間。」

  喬仔脫下濕答答的褲子,真希望自己有根幹的香煙。「別忘記,煙火施放到十二點三十分為止。」

  費爾南聳聳肩,「這裡很可能要發生第三次世界大戰,隔著這道牆,外面的人根本毫無所悉。聽著,你聽到任何聲音嗎?」

  有呼吸聲,有人移動雙腳時皮鞋發出的聲音,還有水落在地毯上的聲音,根本沒有其他聲音。他們位於一個隔音的真空空間。

  尚說:「來吧,來把這些混帳保險箱炸開吧!」

  將軍知道瑪蒂爾德還醒著,雖然她背對著他,在他把腿移開床起了身,她聞風未動。他已經穿戴整齊,只差鞋子了。他一邊找鞋,一邊喃喃自語。他的脖子毛病又來了,因為緊張而變得僵硬。

  「我很快就回來。」

  蟋縮在黑暗中的身影並沒有任何反應。將軍歎了口氣,下了樓。

  淩晨三點鐘,依斯勒一上一索格終於陷入沉睡。將軍下了車,戴上手套,走過廂型車。空氣中泛著一股清新。他可以嗅聞到河流的味道,聽見水流從水車上流瀉而下的聲音。他打開後車廂的鎖,開始把自行車拿出來,當他把它們—一地價靠在欄杆上時,一面逐一檢查輪胎。他把重重的鏈條穿過橫杆,然後扣上鎖。他在鋼門前站了好一陣子,心裡揣想著,在門後路自己兩公尺之遙的他們,不知情況如何。

  費爾南一面探向一隻大型的呂宋紙信封,一面大笑出聲。「我們會把這個大麻煩留給警察,他們就沒心思開罰單了。」其他人圍著他,將幾張拍立的照片—一傳閱:一個全身赤裸只著靴子與面具的女孩,臉上帶著一種無聊的表情;一位雄壯肥胖的男士,滿意地笑著展示自己勃起的性器;幾位裸女,揮舞著鞭子,對著照相機咆哮。

  「喬仔,你的朋友嗎?」

  喬仔看了照片一眼,裡頭是一位碩大的老女人,全身裡在複雜的皮內衣裡。他的腦海立即浮現潘太太穿著類似裝扮的可怕景象。他說:「我真希望那是我的朋友,看看他的尺寸。」他翻翻其他的照片,在翻到一位中年男士時,停了下來,看著這似曾相識的臉龐,他不禁皺起後頭。「我好像在哪裡見過他,就在我們打工的旅館裡。啊,克勞德,你認出他了嗎?」

  那大個從喬仔的肩膀望過來。「當然!」他點點頭笑了,「那是在耶誕晚會出現的那個英國人,他們說他是個記者。」他從喬仔手中拿過照片,端詳得更為仔細。「他為什麼還穿著襪子?」

  三個多小時過去了,除了一連串的小型爆炸,什麼也沒發生。這些人都已經放鬆了。保險箱全炸開了,從中取得的物件堆滿桌子:有些好珠寶、兩隻裝著金牌拿披它豹麻袋,還有現金——一堆鈔票,全集中在一起,塞入信封,再用粗橡皮筋綁起來,有法國法郎、瑞士法郎、德國馬克,還有美金。他們沒有人見過這麼多錢,每回經過桌子,他們都忍不住碰一下。

  毀損的保險箱、信封與文件,散置一地。有房地產契據、股票憑證、遺囑、情書及瑞士銀行聲明。警察在檢視這些銀行客戶私人甚至不法的物件時,應該會度過一段滿有趣的時光。那位整齊而誠實的銀行經理米勒先生,很可能會因此丟了飯碗,被調到位於加彭的支行。安置這堅如磐石的保安系統的業者,一定會挨告,除非他們吐出錢來。而保險公司也會以一般正常營運保險公司的方式,撇清責任。這些想法,如果曾經浮現在保險室的七個人的腦海,只是徒增他們把手指彈在創國者的鼻子上(意指鈔票上的肖像)的快感。

  現在,只能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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