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彼得·梅爾 > 茴香酒店 | 上頁 下頁
四〇


  「沒錯,如果可能,要簡短,可以令你聯想到強而有力的標誌。」

  妮何不解。賽蒙握握她的手。他說:「抱歉,那是廣告術語。意思是一種商標,有些名稱就是比較適合當做商標。雖然這只是小細節,但是我們通常會在上面花許多錢——在信紙、餐巾、毛巾、簡介、煙灰缸、火柴盒。明信片甚至建築物本身,秀出其名稱與標誌。許多飯店會走有想像空間的路線,我則認為我們應該試試比較原創的風味。」

  恩尼斯把他的思路大聲說了出來,「聽聽看——薰衣草、百里香、迷迭香、明亮的光線、晴朗的太陽——我知道,這可不是合適提起的天氣,但是希望春天可以永恆,賽尚,米斯特拉爾(Frederic Mistral,法國普羅旺斯語詩人,曾獲一九0四年諾貝爾文學獎)、梵穀……」

  妮珂可聳聳肩,「茴香酒?」

  恩尼斯傾身靠向她,「什麼?」

  「茴香酒,它源于普羅旺斯,別處沒有的。」

  賽蒙說了一句「茴香酒」,還強調語氣地重複了一次,「茴香酒。」

  那女孩從酒吧那邊喊叫著,三杯茴香酒?

  恩尼斯說:「你知道嗎,我從來沒喝過。」

  「恩,今天正是品嘗的好日子。」賽蒙朝那女孩點點頭,「是的,謝謝你!」他看著酒吧後排列整齊的酒瓶。就像其他法國南部的咖啡館,在這兒,茴香酒總是佔有一席之地。他算一算,總共有五種牌子,他認得的有理卡、柏納及卡薩尼斯,另外的加尼耶與昂利·巴度安,大概是當地的品牌,他從來沒見過。他說:「這不是喝茴香酒的理想天氣,應該再熱一些。那是我對它的想法,那是一種陽光下的飲料。」

  那女孩在桌上擺了三個酒杯、一碟橄欖與一瓶側面扁平的玻璃酒瓶。賽蒙加了點水,看著液體變得晦暗。酒瓶老舊而且有刮痕,以鮮藍色為底,襯著鮮黃色的理卡品牌。他說:「看見這些顏色了嗎?陽光與天空,這就是普羅旺斯的代表,不是嗎?」他將酒瓶遞過桌子,向著妮珂。「瞧,這就是我所說的商標的意思。」

  她研究了半晌,轉過頭,「所以這就是你的旅館名稱,茴香酒店。有黃色有藍色。」

  賽蒙靠向椅背。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名字,簡短、易記,而且任何一位厲害的藝術總監都可以據此發揮出相當搶眼的圖案。況且這與普羅旺斯直接相關。一點也不差。「恩,你覺得呢?」

  恩尼斯從嘴裡吐出一顆橄欖核,並且把它和其他橄欖核排放在他的面前成一列。「嗯,就算是如我們的朋友喬登之流,絲毫不懂得法文,也可以不用牙齒打架,就能發出這個音。而且我喜歡黃色與藍色。是的,我覺得非常不錯。好極了!小姐!來顆橄欖吧。」

  賽蒙對著他們微笑。像這樣的一個決定,在廣告公司,可能需要花上好幾周的時間,開十幾次會議,還要有研究報告。他舉杯向妮珂,「就是『茴香酒店』了,敬『茴香酒店』!」

  那天晚上,吃完飯後,他們送恩尼斯回飯店,妮珂和賽蒙坐在廚房的餐桌上,喝著最後一杯酒,翻看著今天記下的重點。明細表一長串,又昂貴,突然之間令人有些卻步。賽蒙初始的興奮之情,已被更實際的心情取而代之。其中可能一步錯,步步錯。光是整建就可能花掉他所有積蓄,而他必須用股票去借貸。而恩尼斯則賠上了他的工作。要離開廣告公司也相當複雜,如果飯店「經營不善,要重作馮婦已經不可能。季格樂(無疑會受到喬登的支持)絕對不會妥協的。

  妮珂看著賽蒙邊看筆記邊皺眉,酒碰也沒碰,雪茄早已在煙灰缸上熄了火。

  她說:「你看起來又像是廣告人了,又累又煩!」

  賽蒙把筆記放在一旁,又把雪茄重新點上。他說:「這只是一時之間的衝擊,很快就會過去。但是還有天殺的一堆事情要處理。而且這是個新工作、新國家、新生活。」他看著煙氣變成一個花環,朝餐桌上方的燈緩緩飛升。「我自然有權利緊張。」他側過身子吻了她側面的頸項,「這是我的中年危機。所有成功的中年主管都會經歷。」

  「你昨天晚上看起來並不像中年人。」妮珂執起他的手,輕咬了他的大拇指根部的肉。

  「你真是個無恥而不知滿足的女人!」

  妮珂伸出她的舌頭,「是的,請享用。」

  恩尼斯及賽蒙經過了兩名空姐及一名曬得一身古銅的座艙長——恩尼斯不以為然地悄聲說道:「妝化得太濃了!」並且在一席柔軟簾幕前的座位上安頓了下來——這是搭乘馬賽往倫敦航班會員艙的推一可見好處。今天天氣好多了,事實上,是個美麗的天氣,而恩尼斯也第一次由舊警察局看見那迷人似幻的絕佳景觀。他欣喜若狂,三分鐘都說不出話。之後,便滔滔不絕,午餐時,不斷盤算著如何設計飯店的景觀,而且因為紅酒與興奮的緣故,顯得有些陶醉。他的熱情會傳染,賽蒙也覺得樂觀了起來。這回要向妮珂道別,就更加依依不捨了。他依了她的建議,在她的住處留了一些衣服。他已經開始想念她了。

  賽蒙傾聽著恩尼斯對於花園裡雕像的想法:只要一尊很棒的就好,也許可以活潑一點,仁立在絲柏木之間,運用照明燈,凸顯出石雕與綠色植物之間的對比。噴水池怎麼辦呢?

  賽蒙說:「恩,噴水池很好,真的很好。但是在噴水池之前,我們還有很多事幹呢。」他對著送上塑膠封裝晚餐給餓昏頭的乘客的空服員搖搖頭。「噴水池、樹木與雕像都還算容易。重要的是找對人。『』

  恩尼斯說:「啊!我也正在思索這個問題。」他彎下身,從座位底下的提包裹拿出他的備忘錄筆記本。在蕭氏集團除了送公文的以外,每個人都有一本備忘錄,只不過恩尼斯的是鴕鳥皮的封面,那是綠色植物與花草供應商送給他以示感謝的禮物。

  「讓我瞧瞧。」恩尼斯翻開一覽無遺的計劃表,一張是本年度,另一張是下個年度。「現在是十一月初,在帕利茲緊鑼密鼓的學習兩個月,就到了一月中,正是倫敦最可怕的時節。離開最好不過了。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吉奔太太要凍壞了。她最討厭冬天。鬧關節炎啊!」

  「我們也不想讓吉奔太太受苦。所以你說,你一月就要搬過來。」

  「我會和妮珂與那位迷人的布朗克先生緊密合作,確定所有事情都能完成。」他緊抿著嘴,從他用來閱讀的老花眼鏡上方看著賽蒙。「而且是妥善完成。你是知道我的。必要時,我會是個嚴格的人。」

  賽蒙笑了笑,記起上一次恩尼斯展現其組織天賦的情形。那一次是把三百位員工搬到新的辦公室。不管是誰,從建築師以下,他一律鐵面無私。辦公室經理聲稱上班時間不人道,憤而辭職,而這也是賽蒙惟—一次見到建築包商差點發狂。而那次的搬遷準時完成。如果恩尼斯能到現場監工的話,旅館包准能在夏天開張。

  賽蒙說:「我們兩個的其中一個必須多費心,只不過我要離開公司的難度高一些。」

  恩尼斯拍拍賽蒙的膝蓋。「親愛的,別擔心,你可以想到理由的。以前你總是有辦法可想的。」

  「但是以前我從沒離開過公司啊!」

  「我就是知道,這會比你想的容易。你瞭解他們每一個人,尤其是我們那位西裝會自己站起來的朋友。」賽蒙點點頭。喬登一定樂壞了。「他們每個人都會往上升一級,這不就是他們想要的嗎?他們也許會假仁假義地流下幾滴眼淚,接著他們就會開始爭論,到底誰可以接手你的車子。記住我現在說的話。」

  恩尼斯相當不以為然,回到自己的記事本上。賽蒙則利用剩餘的飛行時間,思索著自己離開公司的策略。他不能存有幻想,他一旦離開。所有該他的錢都會爭論不休。他會變成毫無生產力的資源,接著他會聽到有關其他廣告公司試圖減少付給離開的總監薪水的種種傳言。而他也會背上棄公司於不顧的罪名,這種事情是可以說而不可以做的。

  雖然恩尼斯相當樂觀,但事情不會那麼容易。為了公司著想,還不能造成公開的不合,以免造成客戶的緊張。整件事情必須朝使公司發展成歐洲最大的廣告網絡的方向發展。很好。他已經想好了新聞稿。賽蒙列出他共進午餐的名單。是該開始啟動這可笑機器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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