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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等到她剩了自己一個人,她讓自己坐到一張椅子裡抽泣起來。如果安耐特沒有突然來找她,她會就這樣一直呆到晚上。伯爵夫人為了有時間擦乾她的紅眼睛,回答她說:

  「我有個小條子要寫,我的孩子。你上去,我一會兒就來。」

  一直到黃昏,她都忙著嫁妝那個重大問題。

  公爵夫人和她的侄子以家庭聚會的方式,在紀葉羅阿家進晚餐。

  坐上桌子,還在談論昨晚的演出。這時管家的進來,抱著三大捧鮮花。

  莫爾特曼夫人吃驚地說:

  「我的天哪,這怎麼回事?」

  安耐特叫道:

  「啊!這多好看!誰會送我們這些花呀?」

  她的母親說:

  「很可能是奧利維埃。」

  他走了後,她想著他。在她看來他顯得太陰鬱、太悲慘;她對他沒有出路的不幸看得太清楚,感受到了這種痛苦極殘酷的反沖。她太愛他,太深情,大徹底,在那些淒慘的預感下她的心都壓碎了。

  在這三束花裡,人們真找到了畫家的三張名片。在每張上面分別用鉛筆寫上了伯爵夫人、公爵夫人和安耐特的名字。

  莫爾特曼夫人問道:

  「他是不是病了,您的朋友貝爾坦?我昨晚上發現他的臉色很難看。」

  於是紀葉羅阿夫人說:

  「是的,他有點讓我不放心,雖然他自己沒有說。」

  她的丈夫接著說:

  「唉!他和我們一樣,他老了。他這會兒老得不留情。此外我相信那些單身漢說倒就倒。他們衰敗得比別人快。他,說真的,變了很多。」

  伯爵夫人歎息說:

  「唉!是的!」

  法朗達突然停下和安耐特的悄悄話,說:

  「今天早上的《費加羅報》上有一篇東西會叫他很不愉快。」

  任何攻擊、任何批評、所有對她的朋友的才華不利的諷喻都使伯爵夫人生氣。

  「嗨!」她說,「看重貝爾坦價值的人不會理會這些粗製濫造的粗話。」

  紀葉羅阿吃驚地說;

  「什麼?瞧瞧,一篇會叫奧利維埃不愉快的東西,可是我沒有看到。在第幾版?」

  侯爵告訴他說:

  「在第一版版頭,標題是《現代油畫》。」

  於是這位參議員不吃驚了:

  「太好了。我沒有去讀它,因為是關於畫的事。」

  大家微笑了,全知道除了政治和農業之外,紀葉羅阿先生是對萬事不關心的。

  後來談話轉到別的主題上去了,一直談到大夥兒進客廳喝咖啡。伯爵夫人沒有聽,很少答話,總是纏在關心奧利維埃會幹什麼的想頭上。他在哪兒?他在哪兒吃的飯?他這會兒在哪裡熬受那無法醫治的心病?她現在揪心地懊悔讓他走了,一點都沒有留他。她猜測他現在是在馬路上跑,淒淒慘慘,孤獨一人,無所歸宿,被痛苦逼得到處跑。

  一直到公爵夫人和她的侄子走以前,伯爵夫人幾乎都不說話,受著一種隱隱約約和迷信的害怕的鞭笞。後來她上了床,呆在黑暗裡張著眼想念他!

  等她聽到房前門鈴響時,時候已經過了很久了。她一身發抖坐了起來,聽著。在黑夜裡第二次又有叮噹叮噹的聲音響起來。

  她從床上跳下來,使出全身力氣撳響喚醒貼身女僕的電鈴。而後一手舉著蠟燭跑到了門廳裡。

  隔著門她問道:

  「誰在那兒?」

  一個陌生的聲音回答說:

  「有封信。」

  「有封信,誰來的?」

  「從一個醫生那兒。」

  「哪個醫生?」

  「我不知道,這是關於一件事故的。」

  她不再猶豫,打開了門。她對面是一個頭戴油帽子的出租馬車夫。他手裡捏著一封信遞給她。她讀道:「特急——紀葉羅阿伯爵先生。」

  字跡認不出來。

  「進來,朋友,」她說,「請坐下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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