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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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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杜·洛瓦接著說道,「你對她並不瞭解。她的反應一定比你父親還要激烈,肯定是堅決反對。你可要頂住,決不讓步。你就說,除了我,你誰也不嫁。這一點,你能做到嗎?」 「能做到。」 「從你母親房內出來,你再去找你父親,鄭重其事而又非常堅決地把同樣的話對他複述一遍。」 「好的,然後呢?」 「然後就事關重大了。親愛的蘇珊,要是你確實決心已定,非我不嫁……我打算……帶你私奔!」 「私奔?」蘇珊高興得差點拍起手來,「啊,這該多有意思! 什麼時候私奔呢?」 轉眼之間,她在書上讀到過的許多古往今來富於詩意的誘人冒險故事,如夜間出走、乘車遠逃和投宿野店,紛紛湧現於她的腦際。這迷人的夢境,如今就要成為現實了。她因而又急切地問道:「我們哪天走呢?」 「就在……今天晚上,」杜·洛瓦低聲答道。 「咱們去哪兒?」蘇珊激動得一陣戰慄。 「這我馬上還不能講。你現在要做的是,對自己的行動好好考慮一下。你應當知道,一旦走出家門,你就只能嫁給我了。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別的辦法。而且這對你來說……是相當危險的。」 「我決心已定……」蘇珊說,「你就說吧,我去哪兒同你會面?」 「你能一個人從家裡出來嗎?」 「能。有扇小門,我知道怎樣開。」 「那好。午夜時分,待守門人睡下後,你悄悄走出來,到協和廣場來找我。我乘坐的馬車就停在緊對著海軍部的廣場上。」 「好,我一定來。」 「真的?」 「當然是真的。」 杜·洛瓦拿起蘇珊的手,緊緊地握著: 「啊!我是多麼地愛你!你真好,也真勇敢,這麼說,你是不想嫁給德·卡佐勒先生了?」 「是的。」 「你父親聽你說出這個意思時,他是否氣得不得了?」 「我想是的,他說要把我送到修道院辦的寄宿學校裡去。」 「你看,這種事情來不得一點心軟。」 「我不會心軟的。」 蘇珊兩眼看著遠處遼闊的天際,心裡卻被私奔的念頭完全佔據。她將同他一起……走到比這天際更遠的地方……她竟也會私奔!……心裡為此而感到無比的榮耀。至於這樣做會對她的名聲造成怎樣可怕的後果,她是不管的,甚至完全懵然無知。 瓦爾特夫人這時轉過身來,向她喊道: 「到這兒來,小蘇珊,你在同漂亮朋友說些什麼?」 他們倆於是趕上了眾人,大家在談論著不久將要去的海濱浴場。 為了不走同一條路,一行人踏上了經沙圖返回巴黎的歸程。 途中,杜·洛瓦始終一言未發。他想,要是蘇珊確能拿出一點勇氣的話,他是定會成功的。三個月來,為了引誘她,征服她,他一直柔情蜜蜜,對她使出了渾身解數,終於使她愛上了他,而這正是他這位情場得意的老手所擅長的。 他首先讓她拒絕了德·卡佐勒先生的求婚,現在又讓她答應和他私奔,因為這是他所能求助的唯一辦法。 他知道,瓦爾特夫人是決不會同意將女兒嫁給他的。她還在愛著他,而且會永遠如此,其一片真情,簡直難以理論。為遏制她的感情,他對她始終若即若離。他感到,她雖然正為自己的滿腔激情無以滿足而深深苦惱著,但她決不會就此罷休,更不會讓他娶她的女兒蘇珊。 可是他一旦將蘇珊從家里弄出來而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就可同她父親平起平坐,進行談判了。 心裡想著這些,他對別人此時同他說的話語,自然也就未能聽進多少,因此只是哼哼而已。車到巴黎,他才從這沉沉思緒中擺脫出來。 蘇珊也陷入了沉思。耳邊時時回蕩的馬鈴聲,使她覺得仿佛走在一條漫無盡頭的大路上。大地灑滿銀白的月光,路旁是黑魆魆的叢林和不時出現的鄉村客店。馬夫們每次更換馬匹都是那樣匆忙,因為不言而喻,後面必定有人緊緊地追了過來。 馬車馳進府邸大院後,主人要杜·洛瓦吃了飯再走,他謝絕了。 回到住所後,他隨便吃了點東西,把身份證找了出來,好像要出遠門似的。接著,他整理了一下同各個方面的往來書信,把一些與己不利的信付之一炬,其他的信則藏了起來。將這一切都辦妥後,他坐下來給朋友寫了幾封信。 這當兒,他不時地往牆上的掛鐘瞟上一眼,心下想道:「那邊一定鬧得不可開交了。」想到這裡,他又有點不安起來,不知道自己的苦心孤詣最後會不會以失敗而告終。可是一轉念,他又覺得沒什麼可擔心的。天無絕人之路,即使失敗,他杜·洛瓦總會有辦法對付的。不過話雖如此,今晚這場冒險實在非同尋常。 十一點左右,他出了家門,在馬路上溜達了一會兒,便叫了輛出租馬車,到了協和廣場,在距海軍部門外拱廊不遠的地方停了下來。 每隔一會兒,他便劃根火柴看看表。時間已臨近午夜,他越來越坐立不安,不時將頭伸向車窗外張望。 遠處一座大鐘敲了十二下,接著是近處的一座隆隆作響。不想此鐘的鐘聲剛落,又有兩座同時響了起來。最後則是很遠很遠的一座又響了一陣。現在,鐘聲已全部停息,杜·洛瓦不由地心想:「完了,她沒有來,也不會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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