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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這傢伙是現任外交部長,名叫拉羅舍—馬蒂厄。」他接著說道,聲音特別響亮。

  警長聽了一怔,不由地後退一步,說道:

  「說真的,先生,對於我剛才的問話,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

  對方只得把心一橫,大聲回道:

  「這個混蛋,這一次總算沒有胡說。我確是拉羅舍—馬蒂厄,現任外交部長。」

  接著,他指了指杜·洛瓦胸前那閃著紅光的小玩意兒,說道:「他身上戴的這榮譽團十字勳章,就是我給他弄的。」

  杜·洛瓦頓時面色煞白,嚓的一下把系在扣子上的那塊紅綬帶扯了下來,扔到了壁爐裡:

  「你這惡棍弄來的東西有什麼希奇?我毫不希罕。」

  兩個人牙關緊閉,怒目而視,彼此的臉貼得很近,雖然一個瘦削,一個矮胖,但都捏緊了拳頭,眼看就要動起武來。

  警長慌忙插到他們中間,用手將兩人分開:

  「先生們,你們這是何必呢,也未免太有失身份了。」

  雙方終於未再說什麼,轉過身,走開了。瑪德萊娜依然一動不動地在那裡抽著煙,臉上掛著一絲冷笑。

  「部長先生,」警長這時說道,「我剛才進來時,您正一個人同這位杜·洛瓦夫人呆在一起。您躺在床上,而她卻幾乎沒穿什麼,同時您的衣服在房裡扔得到處都是。這已構成通姦罪,並被我當場抓住。以上事實確鑿無疑,您是無法否認的。您有什麼要說?」

  「我沒什麼好說的,」拉羅舍—馬蒂厄嘟噥道,「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

  「夫人,」警長又轉向瑪德萊娜,「您是否承認,這位先生是您的情夫?」

  瑪德萊娜很是爽快:「我不否認,他是我的情夫。」

  「很好。這樣一來,我的事也就完了。」

  警長接著記了幾點有關現場的情況。已穿好衣服的拉羅舍—馬蒂厄,一手挎著大衣,一手提著帽子,待他寫完後向他問道:

  「先生,這裡還需要我嗎?要是沒什麼事,我就走了。」

  「幹嗎走呀,先生?」杜·洛瓦轉向他,毫無顧忌地訕笑道,「我們的事已經完了,你們可以重新上床。我們這就走。」

  說著,他輕輕碰了碰警長:

  「警長先生,我們走吧,這兒已沒有我們的事了。」

  警長對他的話顯然感到有點驚異,隨即跟著他往外走去。不想到了門邊,杜·洛瓦忽然停了下來,示意警長先走。警長謙遜地讓了讓。

  「不,先生請,」杜·洛瓦堅持道。

  「不,還是您先請,」警長說。

  「警長先生,請不必客氣,」杜·洛瓦彬彬有禮欠了欠身,帶著一種嘲諷的口吻說道。「我們今日在此,可以說也就是在我自己家裡。」

  出了門後,只見他小心翼翼,輕輕將門重新關好。

  一小時後,喬治·杜·洛瓦到了《法蘭西生活報》。

  瓦爾特先生已先他一步到達。老闆對他的這家報紙現在仍十分關注,事無巨細都要親自過問。報紙發行量的大大增加,為其擴充銀行業務提供了很大便利。

  杜·洛瓦走進他的辦公室後,老闆抬起頭來向他問道:「啊,你來了。今天是怎麼啦?為什麼沒來我家吃晚飯?這是從哪兒來?」

  杜·洛瓦完全清楚,自己的話會使對方多麼地驚訝不止,因此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剛剛把我們的外交部長拉下了馬?」

  瓦爾特以為他在開玩笑:

  「什麼?拉下了馬……」

  「是的,內閣馬上就要改組,情況就是這樣。這僵屍一般的傢伙,早就該把他拉下來了。」

  老闆直愣愣地看著他,以為他喝醉了:

  「哎呀,你在胡說什麼!」

  「我說的是真的。拉羅舍—馬蒂厄和我妻子通姦,剛才被我當場抓住。整個情況,警方也親眼目睹。這位部長大人現在算是完了。」

  瓦爾特呆若木雞,將眼鏡一把推上前額:

  「你這不是在同我開玩笑吧?」

  「當然不是。我打算馬上就此寫一篇報道。」

  「你想怎樣?」

  「讓這個流氓、惡棍、混入政府部門的騙子永世不得翻身!」

  杜·洛瓦把帽子放在扶手椅上,接著又說道:

  「誰要是擋我的道,可要小心點,我是決不輕饒的。」

  老闆似乎仍莫名其妙,囁嚅著問道:

  「可是……你妻子呢?」

  「明天早上,我就正式提出離婚,把她還給死鬼弗雷斯蒂埃。」

  「離婚?」

  「當然,她讓我丟盡了臉。為了能把他們當場捉住,我不得不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好了,主動權已掌握在我手中。」

  瓦爾特仍然有點懵裡懵懂,只是驚恐地看著他,心下想道:「天哪,這傢伙可不是等閒之輩!」

  「我現在無拘無束……」杜·洛瓦又說,「錢也有了一點。今年十月議會改選時,我將去我家鄉參加競選,我在那邊已有一定名氣。在眾人眼中,我這個妻子是個很糟糕的女人。同她在一起,我不論做什麼一直不能堂堂正正,獲得人們的尊敬。她把我當傻瓜,給我灌迷魂湯,把我弄得服服帖帖。不想她的行藏很快被我識破,她的一舉一動也就在我的嚴密監視之下了,這個臭婊子。」

  他哈哈一笑,又接著說道:

  「可憐弗雷斯蒂埃戴了綠帽子……自己竟毫未察覺,依然是那樣自信,心裡什麼事也沒有。他留給我的這個騷貨,總算被我甩掉了。我現在一身輕,什麼都可以去試他一試。」

  他岔開兩腿,騎坐在椅子上,又得意地複述了一遍其內心想法:「我完全可以什麼都去試他一試。」

  眼鏡仍放在腦門上的瓦爾特老頭,一直在瞪著大眼看著他,心中不由地嘀咕道:

  「是的,這個混蛋,現在什麼都做得出來。」

  「我要去寫那篇報道了,」杜·洛瓦站了起來。「此事可馬虎不得。您想必也已看出,文章一發表,將夠這位部長受的。他已成了落水狗,誰也救不了他。《法蘭西生活報》已無必要顧及他的面子。」

  瓦爾特沉吟片刻,最後拿定主意道:

  「去寫你的報道吧,他既已到了這步田地,我們也愛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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