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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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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己隨即在一張扶手椅上坐了下來,瓦爾特夫人則從地上拉過一個小板凳,放在杜·洛瓦兩腿之間,一屁股坐在上面。接著,她十分溫存地說道: 「我因為時時想著你,現在對我身邊的人所悄悄議論的話題,也很留意。」 她告訴杜·洛瓦,一個時期來,她發現他們一直在背著他搞什麼秘密勾當。他們對他是既想利用,又不太放心。 「你知道,」她說,「一個人在有了心上人後,是變得特別精明的。」 到了來此見他的頭一天,她終於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他們正在偷偷地謀劃一筆很大很大的交易。她為自己的機靈而感到高興,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她越說越激動,出言吐語完全是一副金融家內眷的神情,非常熟悉交易所裡所玩弄的各種花招和證券市場的急劇變化。證券行情的這種大起大落,常會使成千上萬的小資產者和微薄年金收入者,在一兩小時內便傾家蕩產。因為這些人以其積蓄所購股票,大都是以一些政治家或銀行家的響亮名聲為後盾的。 「他們這一手,」瓦爾特夫人反復說道,「幹得可真漂亮,實在天衣無縫。再說整個事情是我丈夫一手策劃的,他對此非常內行,簡直是得心應手。」 杜·洛瓦對她這沒完沒了的情況介紹,實在聽得不耐煩了,說道: 「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倒是快說呀。」 「好吧,事情是這樣的:向丹吉爾出兵一事,早在拉羅舍當上外交部長之日,他們便已決定了。這期間,他們一步步地,把降到六十四法郎或六十五法郎的摩洛哥股票全部收了進來,而且收進的手段極其巧妙,全都是委託名聲欠佳的經紀人代為辦理,以免引起他人懷疑。他們甚至瞞過了羅契爾德家族的銀行。該行雖曾對不斷有人購進摩洛哥股票感到不解,但得到的答覆是,收購者全系聲名狼藉、瀕於破產的中間人,因而也就未予深究。現在,出兵一事很快就將付諸實施,一旦我們的軍隊到達那邊,國家就會對此股票提供擔保。這樣一來,我丈夫他們便可穩賺五、六千萬。你聽明白沒有?他們為何對誰也不放心,生怕走漏一點風聲,不也就再清楚不過了嗎?」 瓦爾特夫人感到,她在杜·洛瓦心中的地位,現已變得重要起來,因此將兩手放在他的膝蓋上,上身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為了博得他的一笑和他對她的愛撫,現在不論要她做什麼,她也會在所不辭。 「情況確實嗎?」杜·洛瓦問。 「絕無問題,」瓦爾特夫人充滿自信。 「這一手確實漂亮,」杜·洛瓦說,「至於拉羅舍這個混蛋,到時候,我可要給他一點厲害。啊,這個惡棍!他最好還是小心點……最好還是小心點……他那部長職位已完全掌握在我手裡!」 他想了想,自言自語道: 「不過這個機會倒不可放過。」 「這種股票,」她說,「你現在要買也還可以,每股才七十二法郎。」 「是呀,可是我手頭沒有現錢。」 瓦爾特夫人抬起頭來看著他,目光中充滿央求: 「此點我已想到,我的小貓咪。你若能聽我的話,對我好一點,所需的錢可由我來借給你。」 「這個嘛,就算了吧,」杜·洛瓦斷然回絕。 「聽我說,」瓦爾特夫人又哀求道,「我還想了個辦法,無須你借一個銅子。我本想買一萬法郎這種股票,以便積攢一點私房。這樣吧,既然你無現金購買,我就買他兩萬,其中有一半算你的。你知道,這筆錢我不必還我丈夫。因此你現在一分錢也不用出。如果事情成功,你可得七萬法郎。如果不能成功,你欠我的一萬法郎,什麼時候歸還都可以。」 「不,」杜·洛瓦仍不同意,「這種做法我不太喜歡。」 瓦爾特夫人於是又擺出一大堆理由來說服他,說他實際上只是憑一句話而參加一萬法郎的認購,因此也是承擔著一定風險的。其次,她也不必為他墊一分錢,因為所需款項將從她丈夫的銀行透支。 此外,她還向他闡明,這件事若能成功,將完全歸功於他在《法蘭西生活報》從政治方面所進行的努力,若不加以利用,就未免太愚蠢了。 杜·洛瓦依然猶豫不決,瓦爾特夫人又說道: 「你應當這樣想:這一萬法郎,實際上是我丈夫替你墊的,你替他辦的事所應得到的報酬,遠遠不止這些。」 「好吧,那就這樣辦,」杜·洛瓦終於說,「你認購的股票中算我一半。如果將來本金全虧,我便給你一萬法郎。」 瓦爾特夫人欣喜萬狀,她站起身,雙手扶著他的頭,吻了又吻。 杜·洛瓦起初未予制止。不想她更加大膽,到後來竟緊緊摟著他,在他臉上到處吻著。他想另一位就要來了,如果他心一軟,勢必會消耗他一些時間,況且他與其在老東西懷內耗費精力,還不如留待年輕的德·馬萊爾夫人到來。 他於是輕輕將她推開,說道: 「好了好了,不要再這樣了。」 「啊,喬治!」瓦爾特夫人痛苦地看著他,「我現在連吻吻你也不行了。」 「今天不行,我有點頭疼。總是這樣,我會受不了的。」杜·洛瓦說。 瓦爾特夫人只得順從地在他的兩腿間重新坐下,說道:「明晚來我家吃飯好嗎?你若能來,我將不知有多高興。」 他沉吟良久,最終還是不敢拒絕,說道: 「好呀,我一定來。」 「真是太感謝了,親愛的。」 激動不已的她,不禁溫柔地將她的面頰在他的胸膛上慢慢地蹭來蹭去。不料她的一根烏黑的長髮,在不知不覺中纏在了他上身背心的鈕扣上。 她發現後心中忽發奇想,這種純屬迷信的奇想,正是女人們在考慮問題時所常有的。她於是索性把那根頭髮繞在那個扣子上。接著又在另一個扣子上繞了一根。如此接二連三,她在杜·洛瓦上身背心的所有扣子上,都繞了根自己的頭髮。 待會兒,杜·洛瓦一站起來,勢必會將這些頭髮扯斷,從而給她造成疼痛。然而對她說來,這將是多大的幸事!她的一小綹頭髮,即她身上的一些東西,將因而被他帶走。這類信物,他還從來沒有跟她索要過。而現在,這一根根頭髮將像一種無形的紐帶,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她緊緊同他連結在一起,是她留在他身上的一件法寶。總之,杜·洛瓦將會不由自主地想著她,思念她。他對她的愛或許明天就會變得強烈一些。 「我要走了,」杜·洛瓦這時突然說道,「因為我要在眾院會議結束之前趕去見兩個人,今天不能不去。」 「是嗎?這樣快就走?」瓦爾特夫人歎息一聲,但接著便隱忍道:「好,你走吧,不過明天可一定要來吃晚飯。」 她將身子閃了開來,頭上猛的一陣短暫而劇烈的疼痛,好像針紮一樣。她的心跳得厲害,為自己被他稍稍弄疼而感到十分高興。 「那就再見了,」她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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