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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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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於是又學著中學生背書的腔調說道: 「當然,我就指望你了。我甚至希望,你給我開的課,能講得扎實一些。整個課程……可分為二十講……前十講打基礎……主要是閱讀和語法……後十講用於提高和修辭……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應當這樣?」 瑪德萊娜已笑得前仰後合,說道: 「你可真是個榆木疙瘩。」 杜洛瓦又說道: 「既然你同我說話,左一個『你』右一個『你』,我也不妨如法炮製,今後對你一律以『你』相稱,而不再用『您』。親愛的,告訴你,我對你的愛現在是越來越強烈,一分一秒都在增加。盧昂怎麼還沒到,真是急死人!」 這番話,他是學著演員的腔調說的,而且面部充滿逗樂的表情,使得這位看慣了風流文人裝腔作勢、不拘形跡的年輕少婦,不禁十分開心。 她從側面看了看杜洛瓦,覺得他實在長得英俊迷人。此刻的她,好似見到樹上熟透了的誘人果實,恨不得馬上就能一飽口福,然而理智告訴她,這果實雖好,但必須在飯後吃果點時方可品嘗,因此還是克制住了。 想著自己怎麼會突然產生了這種想法,她不禁粉臉羞紅,說道: 「小傢伙,我是過來人,我的話你還不信?在車廂裡偷情只會使人倒胃,並無多大意思。」 接著,她的臉就紅得更厲害了,因為她又說了一句: 「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什麼事都不能操之過急。」 她那魅人的小嘴說出的這一句句話語是何意思,杜洛瓦難道還聽不出來?他不覺興致大增,憨笑著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同時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作祈禱。隨後,他大聲說道: 「我剛剛求得主司誘惑的天神聖安東尼對我的庇佑。現在,我是心硬如鐵,不為任何誘惑所動了。」 夜色逐漸降臨。透明的夜幕宛如一襲輕紗,籠罩著列車右方的廣袤原野。列車此刻正沿著塞納河岸前行。車內兩個年輕人憑窗望去,路邊的河水像一條光滑如鏡的寬闊金屬帶,不停地向前延伸。火紅的夕陽已墜入地平線以下,天幕上殘留的一塊塊斑點,在水中形成耀眼的紅色倒影。倒影漸漸暗了下去,變成深褐色,很快也就淒涼地悄然無蹤了。四周原野於是帶著一種類似死神降臨的戰慄,淹沒在無邊的黑暗中。蒼茫大地,每到日暮時分,都會出現這種令人悽惶的景象。 透過敞開的車窗,面對這淒涼的夜色,這對年輕的夫婦不禁受到深深的感染。他們剛才還是那樣地歡快,而現在卻突然地一句話也沒有了。 他們緊緊地依偎在一起,看著這春光明媚的一天,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車到芒特,車廂裡點起了一盞小油燈。搖曳不定的光焰,立刻在長座位的灰色墊子上灑了一層昏黃的光。 杜洛瓦挽著妻子的纖細身腰,把她往懷裡摟了摟。剛才熾烈的欲望,現已變成一股脈脈柔情,變成一種懶洋洋的要求,希望稍稍得到一點滋潤心田的撫慰,如同母親懷內的嬰兒所得到的那種。 「我的小瑪德,我是多麼地愛你!」他喃喃地說,聲音很低。 聽了這柔聲細語,瑪德萊娜頓時魂酥骨軟,全身一陣戰慄。杜洛瓦已將臉頰靠在她那熱乎乎的胸脯上,她就勢俯下身子,將嘴唇向他湊了過去。 他們一言未發,熱烈地吻了很久。後來,兩個人猛的一下直起身,突然瘋狂地擁抱在一起,接著上氣不接下氣地行起了好事。就這樣,沒用多長時間,便猛烈而又笨拙地完成了他們的交合。事畢,他們仍舊緊緊地摟抱在一起,心中未免有點幻滅之感,既感到周身無力,又覺得似乎欲望依然。直到一聲汽笛長鳴,報告列車即將抵達下一個車站。 瑪德萊娜以指尖理了理蓬亂的雲鬢,說道: 「咱們真像孩子一樣,太不懂事了。」 然而杜洛瓦卻像壓根兒沒聽見似的,狂熱地吻著她的手,吻了這一隻又吻那一隻。口中不停地嘟噥道: 「我的小瑪德,我是多麼地愛你!」 車到盧昂之前,他們就這樣臉貼臉地依偎在一起,動也不動,眼睛向著窗外。漆黑的夜空下,不時可看到幾處農舍的燈光從眼前一閃而過。他們為自己能這樣地緊緊相依而感到心恬意恰,不禁陷入悠悠遐思,越來越迫切地期待著更加親密無間、更加放浪形骸的擁抱。 他們在與河岸相對的一家旅館住了下來,稍稍吃了點東西,便上床就寢了。第二天,時鐘剛打八點,女僕便走來把他們叫醒了。 他們將女僕放在床頭櫃上的茶喝完後,杜洛瓦向他的妻子看了一眼,像剛剛得到一筆財寶似的,懷著滿腔喜悅,興沖沖地一下將她摟在懷裡,無比激動地說道: 「啊!我的小瑪德,我是多麼……多麼……多麼地愛你!」 瑪德萊娜微微一笑,目光中充滿信賴和歡樂。她一邊回報杜洛瓦的吻,一邊向他說道: 「我恐怕……也一樣。」 不過,對於他們今番來盧昂探望其雙親一事,杜洛瓦一直憂心忡忡。他已多次提醒過她,要她做好思想準備,不要把情況想得太好。現在,他覺得有必要再說一說。 「你知道嗎?他們是鄉巴佬,是鄉下的農民,而不是舞臺上的農民。」 「我當然知道,」她笑道,「這你已不知對我說過多少遍了。 好了好了,快起來吧。你一起,我也就起來了。」 杜洛瓦跳下床,開始穿襪子: 「那邊一切都非常簡陋。我的房內只有一張鋪著草墊的床,住在康特勒的人從未見過彈簧床。」 不想瑪德萊娜聽了這句話,卻似乎興致大增: 「這有什麼不好呢?雖然睡不好,但身邊……卻有你,到了早晨還有公雞打鳴把我叫醒,這該多有意思!」 她套上了晨衣。這是一件寬大的白法蘭絨晨衣,杜洛瓦一眼就認了出來,心頭不禁有點不快。為什麼呢?據他所知,這類晨衣,他妻子總有一打之多。她怎麼就沒有想到把這些東西統統扔掉,另外買件新的呢?說實在的,他真不希望她繼續使用這些她同前夫一起生活時穿過的晨衣、睡衣和內衣。因為他覺得,這些柔軟、溫暖的織物,肯定還保留著弗雷斯蒂埃同她接觸的印跡。 他點了一支煙,向窗邊走了過去。 窗外,寬闊的河面上帆檣如林,起重機隆隆作響,正揮動鐵臂,把船上的貨物卸到岸上。這景致,杜洛瓦雖然早已看慣,但今天見了,心中仍分外激動。他失聲喊了起來: 「啊!這景象是多麼美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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