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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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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們繼續往前走去,只見老闆莊重的臉上浮起了一絲笑容,他指著另一面牆說道: 「這幾幅畫,主題就不那麼嚴肅了。」 眾人首先看到的,是讓·貝羅的一小幅油畫,題為:《上身和下身》。畫家畫的是,在一輛正在行駛的雙層有軌電車上,一漂亮的巴黎女人正沿著扶梯往上層走去。她的上身已到達上層,而下身仍停留在下層。坐在上層長凳上的男士,一見這張年輕而秀麗的臉龐正向他們迎面而來,不禁怦然心動,目光中透出一片貪婪;站在下層的男士則死死盯著這年輕女人的大腿,流露出既有垂涎之意而又無可奈何的複雜心情。 瓦爾特先生把燈高高舉起,臉上掛著淫蕩的微笑,得意地向眾人炫耀道: 「怎麼樣?有意思吧?」 輪到下一幅畫時,他說這是朗貝爾的《搭救》。 在一張已經撤去杯盤的桌子中央,蹲著一隻小貓。它正帶著吃驚和慌亂的神情注視著身旁一個水杯內掉進的一隻蒼蠅,一隻爪子已經舉起,就要突然伸將過去,救出蒼蠅。但它尚未下定決心,仍在猶豫之中。它會救出小東西嗎? 此後是德塔伊的一幅畫:《授課》。畫的是兵營裡的一個士兵,正在教一隻卷毛狗學敲鼓。瓦爾特先生興致勃勃地指著畫說: 「這幅畫的構思實在奇巧!」 杜洛瓦贊同地笑了笑,情不自禁地附和道: 「不錯,實在好!實在好!實在……」 這第三個「好」尚未說出,他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德·馬萊爾夫人的說話聲,因此立刻打住了。德·馬萊爾夫人顯然剛剛走了進來。 老闆舉著燈,仍在不厭其煩地向客人介紹其餘的畫。 現在大家看到的是莫裡斯·勒魯瓦①的一幅水彩畫:《障礙》。畫面上,兩個市井中的莽悍大漢正在一條街上扭打。雙方都有著驚人的塊頭,因而力大無比。一頂轎子由此經過,見路已堵住,只得停下。轎內探出一婦人的清秀面龐,只見她目不轉睛地在那裡看著,並無著急之意,更無害怕之感,眼神中甚至帶有幾分讚歎。 -------- ①以上所列各畫作者,皆為法國十九世紀畫家。 瓦爾特先生這時又說道: 「其他房內還有些畫,不過都是無名之輩的作品,同這些畫相比就大相徑庭了。因此可以說,這間客廳也就是我的藏畫展廳。我現在正在收購一些年輕畫家的作品,收來後就暫且存放於內室,待他們出了名,再拿出來展示。」 說到這裡,他突然壓低嗓音,詭秘地說道: 「現在正是收購的好時機。畫家們都窮得要命,簡直是上頓不接下頓……」 然而眼前這些畫,杜洛瓦此刻已是視而不見,連老闆的熱情話語他也聽而不聞了。因為德·馬萊爾夫人正站在他背後。他該怎麼辦?如果他去和她打招呼,她會不會根本不予理睬,或者不顧場合地給他兩句?可是他若不過去同她寒暄幾句,別人又會怎樣想? 想來想去,他決定還是等一等再說。不過這件事已弄得他六神無主,他甚至想假裝身體突然不適,藉口離去。 牆上的畫已經看完,老闆走到一邊,把手上的燈放了下來,同最後到來的女客寒暄了兩句。杜洛瓦則獨自一人,又對著牆上的畫琢磨了起來,好像這些畫他總也看不夠。他心慌意亂,不知如何是好。大廳裡,各人的說話聲,他聽得一清二楚,甚至能聽出他們在談些什麼。弗雷斯蒂埃夫人這時喊了一聲: 「杜洛瓦先生,請過來一下。」 他隨即跑了過去,原來是弗雷斯蒂埃夫人要他同她的一位女友認識一下。此人要舉行宴會,想在《法蘭西生活報》的社會新聞欄登一條啟事。 杜洛瓦慌忙答道: 「毫無問題,夫人,毫無問題……」 德·馬萊爾夫人此時就站在他身邊,他不敢立即離去。 忽然間,他覺得自己高興得簡直要瘋了,因為他聽到德·馬萊爾夫人大聲向他喊道: 「您好,漂亮朋友,您不認識我啦?」 他刷地轉過身,德·馬萊爾夫人正滿面笑容地站在他面前,目光欣喜,含情脈脈,並將手向他伸了過來。 他握著她的手,心裡依然戰戰兢兢,擔心這會不會是虛情假意,為了耍弄他而改換了腔調。不想她又神情平和地說道: 「最近在忙些什麼呢?怎麼總也見不到您?」 他支支吾吾,慌亂的心情總也安靜不下來: 「近來確實很忙,夫人,確實很忙。瓦爾特先生給了我一項新的差事,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這我已經知道,可是總不至於因為這一點而把所有的朋友都給忘了。」德·馬萊爾夫人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一直沒有離開他,除了善意,杜洛瓦在此目光中沒有發現其他什麼。 一個肥胖的女人這時走了進來,他們也就中斷談話,各自走開了。胖女人袒胸露背,臉膛和兩臂都是紅紅的,衣著和頭飾相當考究,走起路來腳步很重,一看便知她的兩腿一定又粗又壯,簡直難以挪動。 見眾人都對她分外客氣,杜洛瓦不由得向弗雷斯蒂埃夫人問道: 「此人是誰?」 「她是佩爾斯繆子爵夫人,也就是筆名叫做『素手夫人』 的。」 杜洛瓦驚異不止,差點笑出聲來: 「天哪,這素手夫人竟是這個樣兒!我還一直以為她一定同您一樣年輕而苗條。素手夫人!素手夫人!結果卻是這副模樣!實在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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