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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每聽到這句話,她便會欣悅地緊緊挽著杜洛瓦的胳臂,同時心中也隱約產生一種熱望,盼著自己真的會在哪一天受到辱駡,而杜洛瓦又會站出來保護她,結果看到一些男人為了她而大動干戈,即使她的心上人會因而遭到一頓毒打。

  不過,杜洛瓦對這種每星期兩三次的出遊,已開始感到厭煩了。再說每次出去,車費和酒水錢總要耗去他半個路易,而一個時期來,他殊感拮据,這錢是越來越拿不出來了。

  他的生活如今又回到了往昔的艱難歲月,甚至比他在北方鐵路局任小職員時還要嚴峻。由於進入報館後頭幾個月開銷隨便,毫無計劃,總以為很快會有大筆收入,結果不但把數量不大的積蓄全部花光,而且已到了山窮水盡、借貸無門的地步。

  比如最簡單易行的辦法,無非是向報館的財務借貸,可是這條路現已堵死。因為他已向報館預支四個月的薪俸和六百法郎的稿酬,這一方面實在是再也無法開口了。此外,對個人的欠款,也已為數可觀。他現在就欠弗雷斯蒂埃一百法郎,並欠出手大方的雅克·裡瓦爾三百法郎。至於二十法郎或五法郎的小筆債務,更是不計其數。

  聖波坦在報館裡素稱點子多,但在被杜洛瓦問及如何能再借到一百法郎的時候,也未能替他想出任何辦法。因此現在的情況是,越是需要錢用而越沒有錢。這種難以為繼的日子何時為了?杜洛瓦不禁感到非常地氣惱,無形中對周圍所有的人都產生了一種無名火,而且越來越強烈,常常不分場合,僅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動肝火。

  他總也不能明白,這日子是怎麼過的。自己既沒有大手大腳,更沒有花天酒地,但平均每月竟花了一千法郎!他仔細算了算,一餐午飯是八法郎,在繁華街道的大餐館吃一餐晚飯是十二法郎,加起來就是二十法郎。如果再算上每天在不知不覺中花掉的十來法郎零用,一天就是三十法郎。這樣,一個月下來就是九百法郎。而這其中還未包括添置服裝鞋襪和床單被褥及漿洗衣物所耗費用。

  所以到了今天,也就是十二月十四日,他身上已經一文不名,雖然苦思冥想,也找不出任何辦法弄點錢來。

  他只得把過去的做法又搬了出來:不吃中飯。比如今天就是這樣,整個下午,他都在報館裡忙這忙那,但心裡窩著火,一腔苦惱總也不能轉移開。

  到下午四點,他接到他的情婦給他寄來的一張小藍條,上面寫道:

  今晚一起去吃飯好嗎?飯後再去逛逛。

  他立即拿起筆,給德·馬萊爾夫人匆匆寫了幾個字:

  晚飯不得便。

  但轉而又想,將這送上門來的歡樂時光白白丟棄,豈非可惜?於是又在後面加了一句:

  晚上九點,我在那間屋裡等你。

  為了省下寄這快信的錢,他讓報館裡一個練習生直接將信送了去,然後開始考慮如何打發今晚這餐晚飯。

  可是到晚上七點,依然想不出一點辦法。而這時,他已饑腸轆轆,簡直頂不住了。不想就在這絕望之際,他終於想出了一條妙計。等同事們相繼離去,報館裡只剩下他一個人後,他突然把鈴按得震天響,負責看守各辦公室的聽差隨即趕了來。

  杜洛瓦站在屋裡,拼命地在身上的各個口袋裡搜來搜去,慌裡慌張地說道:

  「你瞧,福卡爾,我忘記帶錢包了,而我現在還要去盧森堡宮參加一個宴會,你能否借我五十蘇做車費?」

  聽差從背心口袋裡掏出三法郎,問道:

  「三法郎夠嗎,杜洛瓦先生?」

  「夠了,夠了,謝謝。」

  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幾枚白花花的硬幣,杜洛瓦立即向樓下沖去,然後跑到一家小飯館胡亂對付了一頓。想當初,在那些捉襟見肘的日子裡,他曾常來此光顧。

  晚上九點,他坐在小客廳裡的壁爐旁,一面烤著火,一面等待德·馬萊爾夫人的到來。

  過了片刻,德·馬萊爾夫人冒著街上的寒氣,興致勃勃地來了。一進門,她便歡快地向杜洛瓦說道:

  「我們可以先去轉上一圈,然後在十一點左右再回到這裡來。你說好嗎?這種天氣去外面走走,實在是再好沒有。」

  杜洛瓦粗聲粗氣地回道:

  「這兒就挺好,幹嗎還要出去呢?」

  德·馬萊爾夫人連帽子也沒摘下,接著說道:

  「你沒看到?今晚的月色好極了。如果在這時候去散散步,那才是人間的一大快樂。」

  「這倒也有可能,不過我今晚不想出去,」杜洛瓦說。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已顯出一臉怒氣。德·馬萊爾夫人感到很是委屈,覺得杜洛瓦太不尊重她了,因此毫不相讓:

  「你今天是怎麼啦?說起話來幹嗎這樣陰陽怪氣?我不過說了句一同出去走走,怎麼就惹你生這麼大的氣?」

  杜洛瓦勃然大怒,霍地一下站起身說道:

  「誰生氣啦?我就是不想去,僅此而已。」

  德·馬萊爾夫人也不是好惹的,你越是對她疾言厲色,她越是不買你的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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