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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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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到哪兒去呢?」弗雷斯蒂埃問道。「有人說,巴黎人散步都有著明確的目的,這可不對。我就不是這樣,我每晚出來散步,就不知道往哪兒走。如果有個女人陪伴,去布洛涅林苑轉上一圈倒也有點意思,可是不會每次都能遂願。我常去買藥的那家藥房老闆和他的妻子,喜歡光顧音樂茶座,我可沒有這種興致。我們現在去哪兒呢?實在沒有什麼地方可去。附近有個花園,叫蒙梭公園,夏天夜間開放。人們可以坐在樹下,一邊喝著清涼的飲料,一邊聽著悠揚的樂曲。不過此公園可不是個娛樂場所,而是供清閒之輩消遣漫步的地方,因此門票很貴,以便招徠美貌的女士。人們既可以在閃耀著電燈光的沙土小徑徜徉,也可以或遠或近地坐下來聽聽音樂。我們過去在繆薩爾也有個類似場所,不過格調太低,舞曲太多,且地方不大,也沒有多少濃蔭和幽暗的角落。只有大的花園方有這種條件,那才蕩人心魄呢!你說咱們去哪兒呢?」 杜洛瓦誠惶誠恐,一時竟無言以對。但後來終於還是嘣出一句: 「『風流牧羊女娛樂場』我至今尚未去過,我想去那邊看看。」 弗雷斯蒂埃不禁叫了起來: 「『風流牧羊女娛樂場』,天哪,現在去那兒還不會烤成肉餅?行,就去那兒。那地方總還有點意思。」 兩人於是轉過身,向蒙瑪特關廂街走去。 在強烈的燈光下,戲園的門面一片明亮,把在此交匯的四條街映照得如同白晝。出口處排著一長排出租馬車。 弗雷斯蒂埃徑直往裡走去,杜洛瓦從後面拉了他一把: 「我們還沒有買票。」 弗雷斯蒂埃鄭重其事地答道: 「不必,我來這兒從來不用買票。」 走到檢票處,三個檢票員向他欠了欠身。站在中間的一位並將手向他伸了過來。我們這位記者就便向他問道: 「有沒有位置較好的包廂?」 「當然有,弗雷斯蒂埃先生。」 接過對方遞過來的包廂號,他也就推開包著絨墊並裝有銅閂的門,同杜洛瓦一起進到了劇場裡。 場內煙霧繚繞,使得舞臺和入口部分及較遠的地方似乎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座位上的人幾乎都在吸煙,有的抽雪茄,有的抽香煙,從這些雪茄和香煙升起的一縷縷細小煙柱,近于白色,薄如蟬翼,輕飄飄直達天花板頂部,聚集于寬大的拱頂下方、吊燈周圍和坐滿觀眾的二層看臺上面,形成灰濛濛一片。 劇場四周是個圓形甬道,入口處尤其寬敞,平素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們在黑壓壓的男士間川流不息的地方。牆邊立著三個櫃檯,每個櫃檯裡邊都站著一個青春已謝但依然濃妝豔抹的女人,她們在出售飲料的同時也兼售色相。現在,其中一個櫃檯前正站著一群姑娘在等候來客。 她們的身後立著幾面高大的鏡子,從鏡子裡可以看到她們的袒露背脊和過往男士的面孔。 弗雷斯蒂埃分開眾人,快步往前走著,儼然一副非同尋常人物的神態。 只見他走到一位女招待身邊,向她問道: 「請問十七號包廂在哪裡?」 「請隨我來,先生。」 他們很快被帶到一間用木板圍成的包廂裡,包廂很小,沒有頂篷,地上鋪著紅色的地毯,四把座椅也是紅色的,彼此間間隔很小,客人剛好從中通過。兩位異地相逢的好友於是坐了下來。左右兩邊,沿著一條直達舞臺的弧線,立著一連串類似的木格子,每個格子裡也都坐了人,但只能看到其腦袋和胸部。 臺上此時有三個年輕男子在輪流作吊杠表演,其中一高一矮,另一個為中等身材。他們都穿著緊身運動衫。 接著,個兒最高者邁著細小而又迅疾的步伐,首先走到台前。他微微一笑,向觀眾揮了一下手臂,好似投去一個飛吻。 緊身衣下,其胳膊和腿上的肌肉清晰可見。他挺了挺胸,以便把太為凸出的腹部往裡縮縮。他看去很像一個年輕的理髮師,因為頭上的頭髮在正中央截然分明地一分為二。只見他縱身一躍握住吊杠,然後以兩手懸在上面,將整個身體像迅速轉動的車輪一樣,圍著吊杠翻轉。隨後,他兩臂繃緊,身軀筆直,一動不動地在空中作了個平臥勢,完全靠兩隻手的腕力握住吊杠。 從杠上下來後,他在前排觀眾的掌聲中微笑著再度向眾人致意,接著便走到布幕邊站著,每走一步都要顯示一下他那腿部的發達肌肉。 現在輪到第二個人,即個兒比前者要矮,但身體更為粗壯的人了。他走到前臺,作了同樣的表演。第三個人也做的是同樣的動作,但觀眾的掌聲卻要更為熱烈。 不過臺上的表演,杜洛瓦並沒有怎麼看,他不時回轉頭,向身後的回廊張望著,因為那裡站滿了男士和姑娘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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