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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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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能講,我不能講,」她叫喊著,從他的懷抱裡掙脫開去。 他蹲下跪在她的身旁,把自己的臉頰緊緊地貼住她的臉頰。 「難道你不知道你無事不可對我講的嗎?我絕不會怪罪於你的。」 她把事情一點一點地講給他聽,有時哽咽得厲害,他幾乎聽不懂她在說些什麼。 「上星期一,他到伯明翰去,答應星期三返回的,可是,他沒有回來,到了星期五,還不見他的人影。於是,我寫信去問他出什麼事了,可是他連信也不回一封。我又寫了封信,並說要是再不給回音,我就要去伯明翰了。然而今天早晨,我接到一位律師的來函,函中說我無權對他提出要求,而且說,倘若我去干擾他,他就要去謀求法律的保護。」 「真是荒謬絕倫!」菲利普叫喊道。「一個男人絕不可以這樣對待自己的妻子。你們倆是否吵架啦?」 「哦,是的,星期日那天,我們倆幹了一仗。他說他討厭我,但是這話他從前也說過,後來還是回來的呀。我可沒有想到他會當真。他感到驚惶失措,因為我告訴他快要生孩子了。我盡可能地瞞著他。最後我不得不告訴他。他說這是我的過錯,還說我應該比他懂得更多一些。你聽聽他對我盡說些什麼呀!但是,我很快就發覺他並不是一位正人君子。他一分錢也沒留下就把我拋棄了。他連房租也沒有付,可我又沒錢去付,那位管家女人曾在我面前說這樣的話——嗯,照她說來我還是個賊哩! 「他嘴上說的是一套,可是做的又是一套。我們只是在海伯裡租了一套房間。他就是如此的吝嗇。他說我揮霍無度,可是他沒給過我一個子兒呀。」 她有一種把巨細事情胡亂摻雜在一起的特殊本領。菲利普被弄得迷惑不解,整個事情聽起來有些莫名其妙。 「沒有一個男人是像他這樣的惡棍。」 「你不瞭解他,現在我不願回到他那兒去,即使他跑來跪在我面前,我也不回去。我那時真傻,怎麼會想到跟他的呢?而且他並不是如他所說的那樣在掙錢。他對我說的全是騙人的鬼話!」 菲利普思索了一兩分鐘。她的悲哀深深地震撼著他的心,他可不能只為自個兒著想啊。 「你要我上伯明翰去嗎?我可以去見他,設法讓你倆重歸於好。」 「根本沒門兒。現在他絕不會回心轉意了,我瞭解他。」 「但是,他必須負擔你的生活費用,這是他推諉不了的。諸如此類的事情,我可一點兒也不懂,你最好還是去找個律師。」 「我怎麼能呢?我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 「這筆費用由我來付。我將給我自己的律師寫封信,就是那位擔任我父親遺囑執行人的運動家。你現在願意同我一起去找他嗎?我估計眼下他仍在辦公室裡。」 「不,把寫給他的信交給我,我自個兒去。」 此時,她變得鎮靜了一點。他坐下來寫了封信。他倏地想起她身邊一文不名。真湊巧,他前天才兌了張支票的現鈔,給她五個英鎊還是拿得出來的。 「你對我真好,菲利普,」米爾德麗德說。 「能夠為你做點事情,我感到很高興。」 「你現在還喜歡我嗎?」 「跟過去一樣地喜歡你。」 她噘起嘴唇,於是他吻了她。從她這一舉動裡,他看到了在她身上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一種感情上的屈服。就憑這一點,他內心遭受到的一切痛苦都得到了報償。 她走了,他發覺她在這兒待了兩個小時。他感到樂不可支。 「可憐的人兒,可憐的人兒,」他喃喃地自言自語,內心升騰起他以往從未有過的一股灼熱的情火。 大約八點鐘的光景,菲利普接到了一份電報。在這之前,他壓根兒就沒有想到諾拉。打開電報一看,才知道這是諾拉拍來的。 * * * 出了什麼事啦?諾拉。 * * * 菲利普茫然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回復。諾拉正在一齣戲裡擔任配角。他可以同有時所做的那樣,俟戲一完,就跑去接她,並同她並肩漫步回家。但這天晚上,他整個心靈都反對他去見諾拉。他考慮給她寫信,但不能使自己跟往常一樣稱呼她為「最親愛的諾拉」。他決定去拍個電報。 * * * 抱歉。無法脫身。菲利普。 * * * 他在腦海裡勾勒出諾拉的體態輪廓。她那張顴骨高高的、面色粗鄙的醜陋小臉使他感到厭惡。一想到她那粗糙的皮膚,他身上就起雞皮疙瘩。他知道,電報發出後,還得趕緊採取某些步驟,不過,無論如何這份電報為他採取某些步驟贏得了時間。 翌日,他又發了份電報。 * * * 遺憾。不能來。詳見信。 * * * 米爾德麗德提出下午四點到,而菲利普卻不願對她說這時間不方便。不管怎麼說,是她先來嘛。菲利普心情急躁地等待著米爾德麗德。他站在窗前望著,一見到她,便親自跑去開門。 「嗯?你見到尼克遜了嗎」 「見到了,」米爾德麗德回答說。「他說那樣做沒有什麼用處。無法可想。我只得默默忍受。」 「可是,那樣做是不可能的,」菲利普叫嚷道。 她疲憊不堪地坐了下來。 「他有沒有擺出理由呢?」他問。 她遞給他一封捏皺了的信。 「這兒有你的一封信,菲利普。我一直沒拆它。昨天我不能對你講,真的不能對你說。埃米爾沒有同我結婚。他也不能那樣做,因為他已經有妻子,還生了三個孩子。」 一陣妒意和痛苦交集在一起的感情突然襲上菲利普的心頭。他簡直忍受不了這一打擊。 「這就是我不能回去見我姨媽的緣故。眼下除了你以外,我是無人可找。」 「是什麼促使你同他出走呢?」菲利普極力克制住自己,用一種低沉的聲音問道。 「不知道。起先我並不瞭解他是個有婦之夫。當他把這事告訴我時,我當面教訓了他一頓。然後,接連數月我沒見著他的人影,當他再次回到店裡並向我求婚時,我真不曉得到底怎麼啦,只覺得好像無法可想,不得不跟他走似的。」 「那時你愛他嗎?」 「不知道。那時聽他說話,我情不自禁要發笑。還有一些關於他的事兒——他說我永遠也不會後悔,並保證每星期交給我七英鎊——他說他那時賺十五英鎊,然而,這一切全是彌天大謊,他根本就沒有十五英鎊。那時候,我厭惡每天早上要到店裡去上班,同時我同姨媽的關係不很融洽,好像使喚奴婢一樣對待我,並不把我當作親戚。她說我應該自己動手整理房間,要不就沒人給我整理。哦,要是我那時不上他的當該多好呢。可是,當他走到店裡徵求我的意見時,我覺得我實在沒有辦法。」 菲利普從她身邊移開去,坐在桌子旁,雙手掩面。他感到深受恥辱。 「你不生我的氣吧,菲利普?」她帶著令人哀憐的聲調說。 「不,」他回答道,同時抬起頭來,但目光避著她,「我只是感到傷心極了。」 「為什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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