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毛姆 > 月亮和六便士 | 上頁 下頁 |
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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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說道:『那麼愛塔對這件事有什麼意見呢?』『看起來,她對你很有情意②,』我說,『如果你願意,她也會同意的。要不要我叫她來一下?』思特裡克蘭德咯咯地笑起來,象他平常那樣,笑聲幹乾巴巴,樣子非常滑稽。於是我就把愛塔叫過來。愛塔知道剛才我在同思特裡克蘭德談什麼,這個騷丫頭;我一直用眼角盯著她,她假裝在給我熨一件剛剛洗過的罩衫,耳朵卻一個字不漏地聽著我們倆講話。她走到我面前,咯咯地笑著,但是我看得出來,她有一些害羞。思特裡克蘭德打量了她一陣,沒有說什麼。」 ②原文為法語。 「她長得好看嗎?」我問。 「挺漂亮。但是你過去一定看到過她的畫兒了。他給她畫了一幅又一幅,有時候圍著一件帕利歐①,有時候什麼都不穿。不錯,她長得蠻漂亮。她會做飯。是我親自教會她的。我看到思特裡克蘭德正在琢磨這件事,我就對他說:『我給她的工資很多,她都攢起來了。她認識的那些船長和大副有時候也送給她一點兒東西。她已經攢了好幾百法郎了。』」 ①當地人的服裝,一種用土布做的束腰。 思特裡克蘭德一邊揪著大紅鬍子,一邊笑起來。 「『喂,愛塔,』他說,『你喜歡不喜歡叫我當你丈夫?』」 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嘰嘰咯咯地笑著。 「『我不是告訴你了嗎,思特裡克蘭德,這個女孩子對你挺有情意②嗎?』」我說。 ②原文為法語。 「『我可是要揍你的。』」他望著她說。 「『你要是不打我,我怎麼知道你愛我呢?』」她回答說。 蒂阿瑞把這個故事打斷,回溯起自己的往事來。 「我的第一個丈夫,約翰生船長,也總是經常不斷地用鞭子抽我。他是個男子漢,六英尺三高,長得儀錶堂堂。他一喝醉了,誰也勸不住他,總是把我渾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多少天也退不去。咳,他死了的時候我那個哭啊。我想我這輩子再也不能從這個打擊裡恢復過來啦。但是我真的懂得我的損失多麼大,那還是在我同喬治·瑞恩尼結婚以後。要是不跟一個男的一起生活,你是永遠不會知道他是怎樣一個人的。喬治·瑞恩尼叫我大失所望,任何一個男人也沒有這麼叫我失望過。他長得也挺漂亮,身材魁梧,差不多同約翰生船長一樣高,看起來非常結實。但是這一切都是表面現象。他從來沒有喝醉過,從來沒有動手打過我。簡直可以當個傳教士。每一條輪船進港我都同船上的高級船員談情說愛,可是喬治·瑞恩尼什麼也看不見。最後我實在膩味他了,我跟他離了婚。嫁了這麼一個丈夫有什麼好處呢?有些男人對待女人的方式真是太可怕了。」 我安慰了一下蒂阿瑞,表示同情地說,男人總是叫女人上當的;接著我就請她繼續給我講思特裡克蘭德的故事。 「『好吧,』我對思特裡克蘭德說,『這事不用著急。慢慢地好好想一想。愛塔在廂房裡有一間挺不錯的屋子,你跟她一起生活一個月,看看是不是喜歡她。你可以在我這裡吃飯。一個月以後,如果你決定同她結婚,你就可以到她那塊地產上安下家來。』」 「他同意這樣做。愛塔仍然給我幹活兒,我叫思特裡克蘭德在我這裡吃飯,象我答應過的那樣。我教給愛塔做一兩樣他喜歡吃的菜。他並沒有怎麼畫畫兒。他在山裡遊蕩,在河裡邊洗澡。他坐在海邊上眺望鹹水湖。每逢日落的時候,就到海邊上去看莫裡阿島。他也常常到礁石上去釣魚。他喜歡在碼頭上閒逛,同本地人東拉西扯。他從不叫叫嚷嚷,非常討人喜歡。每天吃過晚飯他就同愛塔一起到廂房裡去。我看得出來,他渴望回到叢林裡去。到了一個月頭上,我問他打算怎麼辦。他說,要是愛塔願意走的話,他是願意同愛塔一起走的。於是我給他們準備了一桌喜酒。我親自下的廚。我給他們做了豌豆湯、葡萄牙式的大蝦、咖喱飯和椰子色拉——你還沒嘗過我做的椰子色拉呢,是不是?在你離開這裡以前我一定給你做一回——我還給他們準備了冰激淩。我們拼命地喝香檳,接著又喝甜酒。啊,我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把婚禮辦得象個樣子。吃完了飯,我們就在客廳裡跳舞。那時候我還不象現在這麼胖,我從年輕的時候就喜歡跳舞。」 鮮花旅館的客廳並不大,擺著一架簡易式的鋼琴,沿著四邊牆整整齊齊地擺著一套菲律賓紅木家具,上面鋪著烙著花的絲絨罩子,圓桌上放著幾本照相簿,牆上掛著蒂阿瑞同她第一個丈夫約翰生船長的放大照片。雖然蒂阿瑞已經又老又胖,可是有幾次我們還是把布魯塞爾地毯卷起來,請來在旅館裡幹活的女孩子同蒂阿瑞的兩個朋友,跳起舞來,只不過伴奏的是由一台象害了氣喘病似的唱機放出的音樂而已。露臺上,空氣裡彌漫著蒂阿瑞花的濃郁香氣,頭頂上,南十字座星在萬里無雲的天空上閃爍發光。 蒂阿瑞回憶起很久以前的那次盛會,臉上不禁顯出迷醉的笑容來。 「那天我們一直玩到半夜三點鐘,上床的時候沒有一個人不喝得醉醺醺的。我早就同他們講好,他們可以乘我的小馬車走,一直到大路通不過去的地方。那以後,他們還要走很長的一段路。愛塔的產業在很遠很遠的一處山巒疊抱的地方。他們天一亮就動身了,我派去送他們的僕人直到第二天才回來。 「不錯,思特裡克蘭德就這樣結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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