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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親愛的查爾斯,
  見面在即,歡欣何似。我星期三當有空,共進晚餐如何?你依舊愛我?
  你的
  朱莉婭

  她封信封時,喃喃自語:Bis dat am cito dat。邁克爾遇到慈善機關要他捐款,回郵把希望他捐贈的數目的一半寄去時,總是引用這一句拉丁諺語。

  拉丁語,意謂「快給勝似加倍給」,是慈善事業中的常用語。

  〖二十四〗

  星期三早上,朱莉婭叫人給她臉部按摩,並燙了頭髮。她決不定是穿一套印花蟬翼紗的呢,還是一件自緞子的,前者非常漂亮,春意盎然,令人聯想起波堤切利的《春》,後者裁剪巧妙,充分顯出她處女般的纖細的年輕身段;但是她在沐浴的時候,決定穿白緞子的:它非常微妙地表示,她存心作出這犧牲,含有因對邁克爾長期忘恩負義而贖罪的意思。她所戴的首飾只有一串珍珠項鍊和一隻鑽石手鐲;在結婚戒指以外,只有一隻鑲有方形鑽石的。她原想效上一層淡淡的棕褐色,看上去像個過著室外生活的姑娘,對她很合適,不過她考慮到隨後要幹的事情,便打消了這個主意。她不可能很好地把全身都敷成棕褐色,有如演員為演奧賽羅而周身塗黑那樣。

  波堤切利(Sandro Botticelli,1445—1510)為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畫家,《春》和《維納斯的誕生》是他的兩大傑作。
  奧賽羅為莎士比亞同名悲劇中的主人公,是個黑種的摩爾人。

  朱莉婭素來是個準時的女人,當前門被打開迎進查爾斯的時候,她正從樓上走下來。她用一種充滿溫情的目光,一種淘氣的嫵媚和親熱的態度招呼他。

  查爾斯這一陣把稀疏的花白頭髮留得長長的,隨著年事日高,他那智者的不同凡響的五官有些下垂了;他的腰略有點彎,穿的衣服好像需要燙燙平整。

  「我們生活其間的世界真是奇異,」朱莉婭想。「男演員們死活要裝得像紳士,而紳士們偏偏竭力要裝得像演員。」

  她無疑對他產生了應有的效果。他給她十分恰當地提了一句開場白。

  「為什麼你今夜這樣漂亮?」他問。

  「因為我盼望著和你共進晚餐。」

  她用俏麗、傳情的眼睛盯視著他的眼睛。她微微張開著嘴唇,就像她在羅姆尼所畫的漢密爾頓夫人的肖像畫上看到的那樣迷人。

  羅姆尼(G。orge Romn,y,1734—1802)為英國肖像畫家,以畫多幅英國著名美女漢密爾頓夫人(Lady Hamilton,1761—1815)肖像畫而聞名。

  他們在薩伏伊飯店用餐。領班侍者給他們一張在通道邊的桌子,讓人們可以顯著地看到他們。雖說人們被認為都離開倫敦外出了,這燒烤餐室裡還是坐得滿滿的。朱莉婭對她看到的各式各樣的朋友點頭微笑。查爾斯有許多話要跟她講;她為討他歡喜,裝得極感興趣地傾聽著。

  「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伴侶,查爾斯,」她對他說。

  他們來得比較晚,吃得很舒服,等到查爾斯喝完他的白蘭地時,人們已經陸陸續續來吃夜宵了。

  「唷,劇院已經都散場了嗎?」他說著,看看手錶。「跟你在一起,時光過得真快啊。你看他們是不是要趕我們走了?」

  「我還一點不想睡呐。」

  「我想邁克爾就快回家了吧滬

  「我想是的。」

  「你幹嗎不到我家去談一會兒?」

  這是她所謂的領會舞臺提示。

  「很高興這樣做,」她回答時,用一陣輕微的紅暈來配合她的聲調,她覺得這一陣紅暈正和她的面頰相稱。

  他們坐上他的車子,開往希爾街。他把她帶進他的書房。書房在底層,面向一個小花園。落地長富敞開著。他們在沙發上坐下。

  「關掉些燈,把夜色迎進房來,」朱莉婭說。她引用了《威尼斯商人》中的一段臺詞。「『……正是這麼個夜晚,陣陣香風輕輕地摩弄著樹葉……』

  見該劇第5幕第1場第1—2行,譯文採用方平的《莎士比亞喜劇5種》,上海譯文出版社,1979年,第236頁)。

  查爾斯把一盞有罩的燈之外的其餘的燈全關了;他重新坐下來,她挨過去偎依著他。他用一條手臂摟住她的腰,她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這就是天堂,」她輕聲說。

  「這幾個月來我想得你好苦啊。」

  「你胡鬧過嗎?」

  「嗯,我買了一幅安格爾的畫,花了好多錢。你走之前,我一定要給你看看。」

  安格爾(Jean Auguste Dominique Ingres,1780—1867)為法國古典主義畫家,擅長于肖像畫,有《泉》、《浴女》等名作。

  「別忘了。你把這畫放在哪裡?」

  她一進他家門就想,不知這次誘好將在書房裡進行,還是在樓上。

  「在我臥室裡,」他回答。

  「那倒真要舒適得多,」她思忖道。

  想到這可憐的老查爾斯竟想出這麼一個簡單的小計謀來把她引進他的臥室,她不禁暗暗好笑。男人都是些怎麼樣的笨蛋啊!羞怯,他們的毛病就在於此。她想到了湯姆,突然一陣劇痛直刺她的心胸。該死的湯姆。查爾斯確實是無比可愛,她打定主意要最終酬答他長年累月的一片癡心。

  「你一直是我的好朋友,查爾斯,」她用低沉的、帶些沙啞的嗓音對他說。她稍稍轉過身子,這樣她的臉和他的臉離得很近,她的嘴唇又像漢密爾頓夫人的那樣微微張開著。「我恐怕沒有始終待你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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