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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三

  一直到第二年春天,我才重到巴黎;那時,布太太和伊莎貝兒已經比她們原先計劃的時間早一點到達,在艾略特家裡住了下來。這中間隔了有好幾個星期,因此,我又得運用想像,把這段時間內的經過補敘一下。她們在瑟堡上的岸,艾略特一直非常體貼,親自去迎接她們。海關檢查以後,三個人上了火車;艾略特等火車開動,才相當得意地告訴她們,他雇了一個很好的身邊使喚的女僕照應她們。布太太說這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她們並不需要女僕,艾略特對她很不客氣。

  「不要一到就叫人不耐煩,路易莎。一個人沒有女傭人就見不了人,我雇下安托瓦內特不但為了你們,也為了我自己。你們穿得不講究,我也沒面子。」

  他看了她們穿的衣服,一眼不屑的神氣。

  「當然你們要買點新衣服。我想來想去,認為只有夏內爾服裝店最合適。」

  「我以前總是上沃思服裝店,」布太太說。

  她這話等於白說,因為艾略特根本不睬。

  「我跟夏內爾當面講過,而且替你們約好下午三點鐘。還有帽子。當然在勒布買。」

  「我不想花上一大筆錢,艾略特。」

  「我知道。我打算全部費用由我來付。你非得給我掙面子不可。哦,路易莎,我已經為你安排了幾次宴會,而且告訴我的法國朋友,說邁隆當過大使;這個,如果他活得長一點,是准會當上的;這樣給人的印象要好些。我想這件事不會有人問起,不過我還是預先給你打下招呼的好。」

  「你真可笑,艾略特。」

  「不,我並不。我懂得世情。我知道一個大使的孤孀要比一個專員的孤孀有身分。」

  火車開進北站,伊莎貝兒站在窗口,這時喊了出來。

  「拉裡來了。」

  火車才停,伊莎貝兒就跳下車,迎著拉裡跑去。他張開胳臂抱著她。

  「他怎麼知道你們來的?」艾略特酸溜溜地問姐姐。

  「伊莎貝兒在船上給他發了個電報。」

  布太太很親熱地吻了拉裡,艾略特伸出一隻不帶勁的手讓他握一下。時間已是晚上十點。

  「舅舅,拉裡明天能不能來吃午飯?」伊莎貝兒叫,她和拉裡胳臂套著胳臂,臉色急切,眼睛裡閃著光。

  「我很榮幸,不過,拉裡通知過我,他不吃午飯。」

  「他明天會吃的,是不是,拉裡?」

  「是的,」他微笑說。

  「那麼請你明天一點鐘光臨。」

  他重又伸出手來,想要打發他走,可是拉裡老臉厚皮地向他咧著嘴笑。

  「我要幫助搬行李,還要給你們叫輛汽車。」

  「我的車子在等著,我的傭人會照顧行李,」艾略特岸然說。

  「好極了。那我們就可以走了。車子坐得下的話,我預備送你們到門口。」

  「對的,送送我們,拉裡,」伊莎貝兒說。

  兩人一同沿站台走去,布太太和艾略特跟在後面。艾略特一張冷冰冰的臉,很不以為然的樣子。

  「Quelles manières,」〔注:法語,「啥個腔調」。指拉裡沒禮貌。〕他自言自語;在某種情況下,他覺得講法語能夠更有力地表達他的情緒。

  第二天上午十一點鐘,艾略特盥洗完畢——因為他起身較晚——給他姐姐寫了一張便條,叫傭人約瑟夫和女僕安托瓦內特送去,約她到書房來談話。布太太來了之後,他小心把門關上,拿一支香煙裝在一根非常長的瑪瑙煙嘴上點起來,並且坐下。

  「難道伊莎貝兒和拉裡還算訂婚嗎?」他問。

  「我知道的是這樣。」

  「我對這個年輕人可沒有什麼好話可以奉告。」接著他就告訴她,他是怎樣準備把拉里拉進社交界,以及他計劃以一種適當和得體的方式使他取得地位。「我甚至於替他留心到一處底層住房,這恰恰就是他需要的。是小德·雷泰侯爵的房子,他要分租出去,因為他被派到駐馬德裡的大使館任職。」

  但是,拉裡謝絕了艾略特的那些邀請;根據他這種表現,顯然他不需要艾略特的任何幫助。

  「如果你不想利用巴黎能夠給你的機會,你上巴黎來又為了什麼呢,我真弄不懂。我不知道他幹些什麼。他好像什麼人都不認識。你知道他住在哪兒嗎?」

  「我們知道的唯一通信地址就是美國旅行社轉。」

  「就像個旅行推銷員或者度假期的教師。我有把握說,他在蒙馬特爾〔注:在塞納-馬恩省河右岸,巴黎窮畫家集中地。〕的一間畫室裡跟一個下流女人同居著。」

  「胡說八道,艾略特。」

  「他把自己的住處搞得這樣神秘,而且拒絕和他同樣身分的人來往,除了這,還會有什麼別的解釋?」

  「這不像拉裡的為人。而且昨天晚上,你可看出他仍舊像過去一樣愛伊莎貝兒。他不可能這樣做假。」

  艾略特聳聳肩膀,意思是告訴他姐姐,男人是花樣百出的。

  「格雷·馬圖林怎樣?還在追嗎?」

  「只要伊莎貝兒要他,他立刻就可以跟她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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