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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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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要逼我。我得空下來自己想過。」她轉身向那男孩子說,「拉裡,你對這一切怎麼看法?」 他向桌子四周環顧一下,眼中露出微笑。 「我覺得做不做都無所謂,」他說。 「你這個狗蛋,拉裡,」伊莎貝兒叫出來。「我還特地關照你給我們撐腰的。」 「假如路易莎伯母滿意她原來的那些,做什麼要換掉?」 他發的問題非常在點子上,而且很合乎情理,我不禁笑出來。他看看我,自己也笑了。 「而且請你嘴不要咧得那個鬼相,你自以為講了一句非常俏皮的話,我覺得很蠢,」伊莎貝兒說。 可是他的嘴咧得更大了,這時我注意到他的牙齒長得又小又白又整齊。他望著伊莎貝兒的神情,不知怎樣,使她臉紅起來,呼吸也急促了。我假如沒有弄錯的話,那麼,她就是瘋狂地在愛著他,可是不知道什麼緣故,好像她對他的情意裡面還有一種母性的愛。這在這樣一個年輕女孩子身上有點令人意想不到。她嘴邊微帶笑意,重又向布拉巴宗殷勤起來。 「別睬他。他非常之蠢,完全沒有受過教育。他什麼東西都不懂,只懂得飛行。」 「飛行?」我說。 「他大戰時是空軍。」 「我還以為他那時年紀輕著,不會參軍。」 「他年紀是輕,著實太輕了。他淘氣之極。溜出學校,跑到加拿大;說了一大堆謊話,人家真的相信他是十八歲,這樣就進了空軍。停戰時,他還在法國作戰呢。」 「你把你母親的客人纏死了,伊莎貝兒,」拉裡說。 「我從小就認識他,他回來時穿一身軍裝,外套上掛那麼漂亮的獎章,非常好看,所以,我就這麼坐在他門口階沿上,纏得他一刻不能安靜,只好答應跟我結婚了。那時候,競爭可真激烈。」 「真的嗎?伊莎貝兒,」她母親說。 拉裡身子伸過來向我說: 「我希望你一個字也不要信她。伊莎貝兒不是什麼壞女孩子,可是個說謊大家。」 吃完午飯,艾略特和我不久就告辭。我先前告訴他打算去博物館看看畫,他說他帶我去。我不大願意有人跟我去逛博物館,可是,沒有法子說我喜歡一個人去,只好讓他陪我。路上我們談起伊莎貝兒和拉裡。 我說,「看見兩個年輕人這樣相愛,怪有意思。」 「他們結婚的確太早一點。」 「為什麼?趁年紀輕時戀愛、結婚,要有意思得多。」 「別胡鬧。她十九歲,他不過剛滿二十。他還沒有職業。自己有點小進項,三千塊一年,路易莎告訴我的;而路易莎也不是怎樣富裕。她的收入只夠她自己花。」 「那麼,他可以找個事做。」 「就是呀。他不想找事。他好像很滿意這樣晃膀子。」 「我敢說他在戰爭中一定吃了不少苦頭。也許想休息一下。」 「他休息已有一年。這總夠長了。」 「我覺得他像是個很不錯的孩子。」 「哦,我對他毫無成見。他的門第以及其他種種都很好。父親原籍是巴爾的摩;過去是耶魯大學羅曼語副教授,總之大致如此。母親是費城教友派的一個老舊家。」 「你口口聲聲過去,難不成他父母都去世了麼?」 「是的,他母親生孩子亡故,父親約在十二年前去世。他是他父親的老同學撫養大的。那人是麻汾的一個醫生。路易莎跟伊莎貝兒就是這樣才認識他的。」 「麻汾在哪兒?」 「布家的產業在麻汾。路易莎總在那邊度夏。她看見這孩子可憐。納爾遜醫生是個獨身漢,怎樣帶孩子連初步的常識都不知道。路易莎力主把這孩子送到聖保羅教堂去,聖誕節時她總接他出來過節。」艾略特法國式地聳一下肩膀。「我想她當初總該見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了。」 這時,我們已走到博物館,心思就轉到繪畫上去。艾略特的識見又令我傾倒一番。他領著我在那些屋子裡轉來轉去,彷佛我是一群旅遊家似的。講起那些畫來,連任何美術教授都不能比他更使人獲益。我決定獨自再來一次,那時自己可以隨便逛逛,所以現在由他說去。過了一會,他看一下表。 「我們走吧,」他說。「我在博物館裡從不待過一個鐘點。這樣還得看一個人的欣賞力熬得了熬不了。我們改天再來看完它。」 分手時,我滿口道謝。也許走開後我變得聰明一點,可是確很惱火。 我和布太太告別時,她告訴我第二天伊莎貝兒要請她幾位年輕朋友來家吃晚飯;我要是願意來的話,那些孩子們走後,我還可以跟艾略特談談。 「你等於救救他,」她接著說。「他在外國待得太久了,到這兒覺得百不如意;簡直找不到一個跟他合得來的人。」 我接受了;在博物館門口臺階上兩人分手時,艾略特告訴我,他很高興我答應下來。 「在這座大城裡,我就像迷失了的靈魂,」他說。「我答應路易莎跟她住六個星期,我們自從一九一二年後彼此就沒有見過,可是,我盼望回巴黎真像度日如年。巴黎是世界上唯一文明人能住得下去的地方。我親愛的朋友,你知道他們這兒把我看作什麼?看作一個怪物。真是野蠻的人。」 我大笑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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