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毛姆 > 巴黎的異鄉人 | 上頁 下頁 |
二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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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曉得她要趕我走,我想如果他們要吵的話,我最好不在場。做人兒媳的地位是脆弱的,他的母親寵愛羅勃,但是他卻放肆無度,使她愁得要死。她因此時常鬧事。有時候他們兩人關在花園盡頭的涼亭裡,我會聽到他們熱烈討論時激昂的聲音。他會繃著臉生氣地走開,而當我看到他母親時,我就知道她又在哭了。我上了樓,當我再度下來時,他們馬上停下來不談。貝格夫人叫我到外面買午飯用的蛋。通常,羅勃都是中午出去,一直到晚上才回來,有時候很遲,但是那天他卻留在家裡。他看書,彈鋼琴,我問他關於他和母親的事怎麼了,但是他不告訴我,叫我不要管閒事。我想他們兩人整天都沒談上十二句話。我那時想這種情形也許不會終了了。我們上床時,我挨近羅勃,把我的手臂圈著他的頸子,因為,當然了,我曉得他正惱怒,我要安慰他。但是他把我推開。 「『看在上帝的份上,走開吧。』他說,『今晚我沒心情做愛,我有其他事要想。』 「『我受到尖刻的傷害,但是我沒說話。我離開他。他知道他傷了我,因為一會兒之後,他伸出手輕輕撫摸我的臉頰。 「『睡覺吧,我的甜心。』他說,『不要為我今晚脾氣不好而惱。昨天我喝得太多了,明天我會好的。』 「『那是你母親的錢嗎?』我細聲地問。 「他沒有馬上回答。 「『是的。』他最後說。 「『哦,羅勃,你怎麼能這樣?』我叫起來。 「他停了一會才說話,我有點淒慘的感覺,我想我就開始哭了。 「『假如有人問你什麼事,你要說你沒看到我拿錢,你不知道我有錢。』 「『你怎麼會想到我會出賣你?』我哭著說。 「『還有褲子,夫人沒法除掉汙跡,她已經把它丟掉了。』 「我忽然記起來,那天下午羅勃正在彈琴而我坐在他身邊時,我聞到燒東西的味道,我起來要看看是什麼東西。 「『不要走。』他說。 「『但是廚房裡有東西在燒著。』我說。 「『也許是夫人在燒舊破衣。她今天脾氣很壞,如果你去干涉她,她會把你的頭咬掉的。』 「我現在曉得他燒的並不是舊破衣,他並沒有將褲子丟掉,她把它燒掉了。我開始怕了,但是我沒有說什麼,他拉我的手。 「『假如有人問起你這件事,』他說,『你必須說我在洗車子時弄髒了,所以要丟掉。我母親前天把它送給一個乞丐了。你發誓要這樣說嗎?』 「『我發誓。』我說,但是我幾乎說不出來。 「然後他說出一句可怕的話。 「『可能我的頭要依賴它而存亡。』 「我太吃驚,太恐懼而說不出話來。我的頭痛得都要爆炸了,我整夜都沒闔上眼。羅勃時睡時醒,甚至睡覺時都不安定,轉來轉去。我們很早就下樓了;但是我的婆婆已經在廚房了。通常她都穿得很高尚,她出去時看起來很漂亮。她是一個醫生的寡婦,一個參謀官的女兒。她對她的地位有自知之明,出去訪問軍中的老朋友時,都不讓人曉得到底她的經濟狀況怎麼了,怎麼穿得那個樣子。那時她有著波浪形的頭髮,指甲修剪得很好的雙手,搽紅的雙頰,看起來不會超過四十歲。但是現在她的頭髮蓬亂,沒有裝飾,穿著寬袍,看起來像一個退休,靠儲蓄過活的鴇母,她沒向羅勃說早安,將報紙遞給他時也沒說一句話。他讀報的時候,我注意看著他,我看到他的表情變了,他覺察到我的眼神時就抬起頭,笑了。 「『好了,小夫人。』他愉快地說,『咖啡怎麼了?你是想整個早晨站在那兒注視著你的主人公或者要去服侍他?』 「我知道報紙上有一些我知道的事。羅勃吃完早餐上樓穿衣服。他下樓準備出去時,我嚇了一跳,因為他穿的是兩天前所穿的淡灰色衣服配著那條褲子;不過那時我才想起他訂做那套時,另外做了一條褲。做這套衣服時,曾有過熱烈的論辯。貝格夫人對價錢有怨言,但他堅持,除非他穿得很高尚,不然他沒指望找到工作。最後她終於像往常一樣,屈服了。但是她堅持他要再做另一條褲子。她說通常總是褲子先壞,而終究是有兩條褲子較為經濟。羅勃出去時說他不回來吃午飯。我婆婆不久也出去買菜。一到剩下我一個人時,我馬上抓起報紙。我看到一個消息說,一個英國的賭賽馬的叫特地柔丹的,在套房裡被發現死去了,他的背上被戳一刀。我常聽到羅勃談到他。我知道是羅勃殺了他,我的心忽然痛將起來,我想我要死去了,我怕極了。我不知道我坐在那兒多久,我動彈不得,最後我聽到門上鑰匙的聲音,我把報紙放在原來的地方,繼續做我的事情。」 莉迪亞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他們直到一點鐘或者更晚才回到飯店。吃完晚餐時已經兩點了。他們進來時,桌子已經滿了,酒吧中人口稠密。莉迪亞已經談了很久的時間,人們漸漸一個個地走了。酒吧附近的人漸漸稀少了。現在只有兩個人坐在那兒,旁邊只有個桌子有人,侍者開始不安靜起來了。 「我想,我們應該走了。」查理說,「他們要趕我們走了。」 就在那個時候,另一桌的人也走了。那個從衣帽間把他們的上衣帶來的女人將查理的也帶來了。她把它放在他旁邊的桌子,他叫人送賬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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