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毛姆 > 巴黎的異鄉人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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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無妨老實說,學著去喜歡那些畫要花費我很多時間,但是維尼西亞卻從未有一刻的遲疑,她像一道閃光似地用鑒別力瞭解它們。」 而馬遜太太承認她必須聽西貝流士的第二交響曲三次或四次,才能真正瞭解李斯裡所謂的「那曲子如同貝多芬的曲子那麼美好」的意思。 「但是,當然,他對音樂有真正的瞭解,和他比起來,我幾乎是一個思想淺薄的人。」 不僅李斯裡和維尼西亞本身是幸運的,他們的孩子也是一樣幸運。他們有兩個孩子,這個數目他們認為很完美。因為一個獨子可能被慣壞,而三個或四個等於是一筆大費用,使他們無法如同他們喜愛的那樣過得舒服,也不能得著供養,而心中感到他們將來的生活能得到確保了。他們嚴肅地盡父母的責任。在育兒室的牆上,他們並不愚蠢地掛些兒童圖畫,而是飾以梵谷、高更和瑪麗·勞倫幸的複製圖,這樣從早年起孩子的興趣就形成了。他們同樣小心翼翼地為育兒室的留聲機選擇唱片。結果是他們兩個小孩能夠騎腳踏車前,就已經熟悉了莫紮特、海登、貝多芬和華格納了。等到他們長得夠大時,他們就開始跟很好的老師學習鋼琴,而查理更能顯示出他的才能。 兩個孩子都是熱心的音樂會迷,他們會擠入一個星期日音樂會,以一張總樂譜領會著音樂,或者在科本花園的台座裡等待幾小時,為的是想得到一個座位。因為他們的父母心想:如果他們能在不舒服的狀態中聽音樂,那就證明他們具有真正的熱誠,所以不需要為他們買昂貴的座位。李斯裡·馬遜家的人並不很喜歡「老大師們」,很少到國立陳列館去,除非一件買賣品正好在報紙上惹起一陣騷動;他們認為使他們的孩子熟悉過去的偉大作品才是正途。所以當他們長得足夠大時,就定時帶他們到國立陳列館。但是不久就發覺,假如他們要給孩子更多快樂的話,必須帶他們去德國。在他們發現真正使孩子興奮的是最現代的作品時,他們感到很滿意。 「那使人不得不稍微想一想,」李斯裡向他的妻子說,溫和的眼珠裡閃著一抹驕傲的微笑,「看著那樣的兩個年輕傢伙像鴨子戲水般的喜愛著馬蒂斯。」 她半高興半憂傷地看了他一眼。 「他們認為我舊式得可怕,因為我仍喜歡莫內。他們說他的作品只是巧克力盒。」 「其實,我們只是培養他們的品味,假如他們向前進,而把我們拋在後面的話,我們不應訴冤。」 維尼西亞甜甜而熱情地笑了一笑。 「祝福他們。假如他們認為我是不可救藥地落伍,我也不嫌惡。不管他們說什麼,我會繼續喜歡莫內、馬奈和狄更斯的。」 但他們對子孫們,不僅思慮到藝術教育,還注意到他們是否有浮華的表現,同時也注意他們必須精通競技運動。他們兩人都很會騎馬,而查理壓根兒不能算是壞射手。蓓西剛十八歲,正在皇家音樂學院學音樂。五月她就要進入交際界,她的父母要在克拉雷吉家為她開一個舞會,特裡·馬遜女士希望她在宮廷露面。蓓西很漂亮,藍色的眼睛,漂亮的頭髮,身材苗條,微笑迷人,衣飾華美。這些都會使她很快地被沽之而去。 李斯裡希望她嫁給一個有政治野心,前途有望的律師。以她終究要繼承馬遜的家產錢財,以及她的教養這兩點看來,她會為這樣一個男人做一個令人豔羨的妻子的。但,這也會是愉快、舒適、合一的家庭生活的終了。在令人愉悅,有家庭氣氛的黃昏裡,四個人在設備美好的餐廳吃飯,齊奔達式的食器架上放著斯帝爾式的餐具,餐桌上閃亮著瓦特福特玻璃杯和喬治亞銀器,旁邊有訓練得很好的侍女穿著整齊的制服服侍著,煮得完好的簡單英國食物,飯後生動地談論藝術、文學和戲劇,一杯紅葡萄酒,然後客廳放點音樂,玩一場橋牌,所有的這些都不會再有了。維尼西亞怕這樣想會很自私,但是想到最少還要幾年,查理才會結婚,她就不禁感到高興。 查理是戰爭中出生的,現在二十三歲。李斯裡戰後復員到哥達明去和那時僅是一個武士,但已是議會一員的家長一起住時,衛弗雷子爵就建議應該將這小孩留著將來進伊頓,李斯裡並不希望他進這個學校,他介意的並非經濟上的犧牲,而是他太有見識,不願把孩子送到這學校去,使他在那兒染上浪費的惡習,學得那種不適合於他終要親處的生活地位的觀念。 「我自己是上拉比學校,我相信再沒有將他送到這學校更好的事了。」 「我想你錯了,李斯裡,我已將我的男孩們送到伊頓。感謝上帝,我並非勢利的人,但我也不是愚笨的人。不可否認的,這是一種社會資產。」 「我敢說是的;但是我的立場和你很不相同。你是一個很富有的人,衛弗雷。假如事情進展良好的話,你應該結上院的事了。你給你的兒子們一種優勢,使他們在社會上取得適當的地位,我想這是十分正確的。雖然職務上我是馬遜家產的秘書,聽起來很高尚,但是面臨真正的事務時,我卻僅是一個房屋的代理人而已。我不願意把我的兒子教養成一個莊嚴的紳士,我要他在我之後成為一個房屋代理人。」 李斯裡這樣說,是在使用一種率直的外交戰術。根據老西伯特的遺囑及以前所敘述的,衛弗雷爵士現在擁有馬遜家產的八分之三。這家產使他有一筆很大的收入,再加上已至償還期的租限資產價值的增加,一定使得其收入變得更多。他是一個聰明而精力旺盛的人,他的地位和財富使他對家庭其餘分子有一種影響力,他們也不懷疑這種影響力,但承認這種影響力並不會使他不高興。 「你說讓你的兒子去從事那種職業就很滿意,不會是真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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