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卡爾·麥 > 老鐵手 | 上頁 下頁
六一


  「這是做不到的。不過,我寧願承受痛苦,你並不需要這樣要求。」

  「你既然問我,我至少也和你一樣愛老鐵手。」

  「我愛他還是你愛他,這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兩個都愛,懂嗎?我要是抓住那個打槍時這麼不留神的小子,一定要讓這顆傻乎乎的子彈飛回去,他就只能把12根骨頭合在一起了。」

  「是245根,親愛的迪克。」我糾正他。

  「為什麼這麼多?」

  「每個人都有這麼多根骨頭。」

  「所以,越合得多越好。不過,真有245根骨頭嗎?我是沒有數過我自己的骨頭。以前,我也不知道皮膚下面有這麼多骨頭。」

  「骨與骨是有區別的,聽小骨和籽軟骨也算骨頭。」

  「籽軟骨?籽不就是芝麻籽?霍爾貝斯,你的骨頭比我的硬得多,多得多,你知道籽軟骨嗎?」

  「知道。我把自己翻過一次,像把手套翻過來一樣。我的目的就是數自己身上究竟藏著多少芝麻。我發現數目足夠,不需要再數了。」

  「可是,那個開槍的人想要數他身上的骨頭,如果我逮住他的話。我想知道他是誰。」

  「可能是斯賓塞本人。」

  「好射手。」

  「他以前槍法更准,當著母親蒂克的面,從我手裡搶走一顆手槍子彈。我很幸運沒有被他打中,不然我早沒命了。他瞄得很准,但是扣扳機的時候手發抖。溫內圖打中的是另一個人,向黑暗中跪射,正好打中額頭。歹徒們明天看到我們的營地上的死屍,會呆的。」

  「他們首先會想到,富礦就在那兒,因為他們一定會認為是我們打死這個人的,這個人發現了富礦。」

  「可能。但是,您的富礦故事是我受傷的原因。」

  「真的,怎麼會呢?」

  「是您挖洞的噪音把那些人引過來了,他們聽到了那些聲音。」

  「嗯,我不能反駁。您責備我?」

  「不。事情已經過去,無法改變。聽,首領們來了。」

  是他們來了。溫內圖高興地通知我:

  「我的兄弟老鐵手可以高興了,我們找到了許多消炎和消毒的草藥,雖說不能完全止痛,傷口卻好治多了。」

  我並不抱「好治」的希望,但是愛聽這種字眼。現在的包紮效果很難預料,如果再出現嚴重情況,我就不得不放棄以後的行程。草藥有奇特效應,我是知道的,相信它們可以治好我的傷,而不會有大的副作用。

  溫內圖給我解開包紮,清洗傷口,把一片軟草葉做成一個棉花團一樣的東西,滴了幾滴草藥消毒液。這種草藥像我們的白苣菜,屬￿罌粟科。不同的是,它的汁不是桔紅色,而是白色,濃度不大。當它滴到傷口上的時候,好像燒紅的鐵往上面燙一樣。我習慣於忍耐疼痛,可是現在,我不得不緊縮肌肉,才保持住始終不變的笑容可掬的樣子。溫內圖看了看我,搖搖頭說:

  「我知道,老鐵手正被吊在刑訊柱上,用微笑來克服這種疼痛,真正成了一個受刑者。」

  這種極其痛苦的療法重複了兩次,痛苦一次比一次小。然後,溫內圖給傷口滴上水一樣清的消炎草藥汁,包紮好。這種草藥屬￿車前科,但並不是車前草。這兩種特效草藥,我在德國從未見過,美國東部也沒有。溫內圖還叫出一個名字,叫做「印第安草」,只生長在紅色人居住的地方,稱之為「偉大的自然神送給他的紅色兒子們的禮物」。後來,它們隨紅色人從東部遷移到遙遠的西部,人和草都絕了種。連溫內圖這位沒有偏見的人都嚴肅地對我說:

  「最後一個印第安人死亡之日,便是這種草藥凋謝之時。它將隨著這個紅色民族以另一種生命方式東山再起。」

  溫內圖見到的六個白人還很可能回來襲擊我們。我們採取了防範措施,輪換值崗。我由於受傷沒有放哨。儘管受傷,我一直睡到天亮,是被一種拉扯和乾燥的感覺弄醒的。溫內圖又履行他的外科醫生職務,這次只用了第二種藥液。

  為了瞭解那六個白人的去向,我們涉過小河。我們走得很慢,這是為了照顧我。阿帕奇人去尋找足跡。沒有多久,『他就回來了,把我們帶到找到足跡的地方。足跡的是朝著草原方向的。正如我們所料,斯彭斯也到聖路易斯公園去。我們跟在他們的後面。

  這片草原不大,基本上是平原,景色單調,但有一種海面升高的感覺。我們放棄直線行程,來到山前高地。我們對所要經過的道路和山口都很熟悉,先要走一條所謂大陸小道,這是西部人過去喜愛走的路,曲曲折折,穿山越嶺。現在,這條路基本上被人遺忘了。

  我們離開長滿草的土地,足跡不容易辨認,往往消失很長時間才又重新出現。我們沒有花費多大力氣就到達古老的大陸小道。我們看得出,在我們前面行走的那些人也是去這條大陸小道的。

  我必須提一句,我每到一條河,就要下一次馬,冷卻傷口。這當然沒有花很長時間,因為我的膝蓋上捆著一根皮帶,纏繞著深統靴,腿的下部不透風,我一般是用手捧水冷卻上部,這樣就可以產生新鮮的感覺。有時則由一個同伴給我「充水」。

  以前,我們日復一日,徒勞地在平原上追逐著永遠遙遠的地平線,現在到了落基山區,大家都有一種原來想像不到的感覺。在北美大草原上,地平線總是朝遠處逃跑,眼前出現的是一種固定不變的景色,每次眼睛疲勞,就使勁睜大眼睛,周而復始。人覺得自己是無邊無際的草海中的一根草,是一個永遠流浪的阿哈斯維,想尋求安逸,卻得不到安逸。在長期的渴望之後,遠處終於出現了這片褐色的面紗,在它的後面,高山直插雲霄。看來,它不僅在等待著我們,而且在熱情歡迎著我們。我們越是接近它,它越清晰。有時,它徐徐升起,讓我們逐漸看出它美麗的面容,而且比在遠處看到的美得多。這時,我們的眼睛找到了落點,生命有了顏色和形象。如果說,草原像一塊沒有邊際的黑板,上面寫著高大的古老文字:「我是主人,是阿爾法和歐米加」,那麼,現在唱起的就是一支響徹在岩石之間的地球讚歌,高聲唱著:「藍色的天空講述著上帝的榮譽,巍巍的高山宣讀它親手撰寫的詩篇,一夜傳給另一夜,一天告訴另一天。」

  石林中的歡呼聲喚起我們的心靈感應,我們兩手交叉,雙唇張開,齊聲祈禱:「主啊,你的詩篇是如此偉大,如此眾多!你的智慧將它們充實整理,塵世充滿著你的愛心和善意!」

  我從平原走向山嶺,從低谷走向高坡。我看見數以千計的人在向上攀登,手裡拿著致命的武器,無情地射殺上帝的造物。成千上萬的人今天仍然在攀登,攀登,在金銀虛偽光環的誘惑下,把上帝賦予他們的生命,用來為腐化墮落的拜金主義從事冒險活動。聖經中有句話:「我睜開眼睛望著山,山上住著我的醫生和救世主」。他們中間究竟有多少人知道這句話,想到過他們真正的治療和唯一的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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