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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無賴們似乎已忘記了他們對溫內圖和我們的怨恨。他們當時忙於同新的旅客周旋,但大都受到了拒絕。他們對他們的政治觀點感到很得意,詢問每一個人的觀點並辱駡所有與他們觀點不一致的人。以致於人們都避著他們,不願跟他們打交道。這肯定也是他們不跟我們打架的原因。他們指望不上獲得支持。

  在哥倫布許多有和平思想的人離開了汽船,另一種類型的人上了船。就這樣連一夥大約十五到二十個喝醉的人也踉踉蹌蹌地過了船艙板,他們使人有種不祥的預感,並受到無賴們狂熱的歡迎。幾個剛上船的加入了他們一夥,不久人們就可以觀察到,暴徒們現在占了優勢。那些傢伙們一屁股坐在座位上,也不問他們會不會使別人感到不舒服,在安靜的旅客中間橫衝直撞,無所不為,他們想表明,他們感到自己是這個地方的主人。船長任他們吵鬧,他也許以為,最好是不理會他們。只要他們不干擾他領導船隻,他不管旅客們會怎樣保護自己不受侵犯。他臉上沒有一點兒美國佬的特徵,體形是圓滾滾的,人們在美國人那裡很少見到,在他面頰紅潤的臉上老是展開著一個好脾氣的微笑,按照我的判斷,這微笑表明了他有真正的德國血統。

  大部分無賴到冷飲室去了。從那裡傳來粗野的喧嚷聲,瓶子被摔成碎片。然後一個黑人大叫著跑出來,肯定是服務員,他爬上去找船長,在船長面前訴說他幾乎使人聽不明白的抱怨。我只聽到了他被用鞭子打了,以後會在一個煙囪上被吊死。

  現在船長已經顯出一副更加懷疑的神色。他看了看船的航向是不是正確,然後就下去要到冷飲室去。這時售票員迎面向他走來。在我們的附近這兩個人相遇了,我們聽到了他們說的話。

  「船長,」售票員報告說,「我們不可以再袖手旁觀了。那些人計劃要幹壞事。讓那邊那個印第安人上陸吧!他們想吊死他,他昨天同他們中的一個動過手。此外有兩個白人在這裡,我只是不知道是哪兩個,他們要受私刑,因為他們昨天在場。據說他們是胡亞雷斯的密探。」

  「好傢伙!這就嚴重了。會是哪兩個人呢?」

  他的眼睛審視地掃來掃去。

  「是我們,先生,」我斷然報名說,一邊站了起來,向他們走去,「我的同伴,在那邊的那個和我。」

  「您?嗯,如果您是一個密探,我就會把我的汽船當早點吞下去了!」他說,一邊打量著我。

  「我也沒想到。我是德國人,一點兒也不關心你們的政治。」

  「德國人?那我們就是同鄉了。我叫霍費爾,在內卡河開始了我第一次航行。您不會有事的。我會馬上靠岸,這樣您就會安全了。」

  「那我不配合。我無論如何得乘這條船繼續走,不能耽誤時間。」

  「這樣?很好。請等一等!」

  他到溫內圖那裡去,對他說了什麼。這個阿帕奇人一聲不吭地聽他講,輕蔑地搖了搖頭,背過身去。船長回到我們這裡來,神色沮喪地通報:

  「我料到了。紅種人頭腦頑固,他也不想上陸。」

  「那他連同這兩位先生完了,因為無賴們會動真格的,」售票員憂慮地說,「我們汽船上的幾個人敵不過這樣一幫無賴。」

  船長低頭沉思。終於他好脾氣的臉上愉快地動了一下,就像他有了一個絕妙的想法。他向我和老死神轉過身來。

  「我要捉弄一下那些無賴,但你們必須完全按照我要求你們的那樣去做。首先不使用武器!把你們的槍塞到那邊凳子底下跟馬鞍放在一塊兒!抵抗只會將事情弄糟。」

  「見鬼!我們應該心平氣和地受私刑嗎,先生?」老死神快快不樂地咕噥。

  「不。你們克制一點兒!在適當的時刻我的辦法會起作用的。我們想通過洗一個澡使這些惡棍清醒清醒。你們相信我!我現在沒有時間做過多的解釋。那些傢伙已經走近了。」

  現在那幫人真的從冷飲室出來了。船長很快從我們那裡退避開,並輕聲向售票員下達了幾個命令。售票員急忙到舵手那裡去,在他那裡站著兩個船上的水手。一會兒工夫以後我看到他忙著向更安靜的乘客們低聲耳語,傳達著秘密的指示,但我卻不能繼續注意他了,因為我和老死神被無賴們盯上了。在以後的十分鐘裡我只注意到,旅客們在前甲板上盡可能緊密地聚集到了一塊兒。

  那些醉醺醺的無賴剛一上甲板,我們兩個就被他們包圍了。我們已經按照船長的指示把槍放在一旁了。

  「就是他!」布萊思喊道,一邊指著我,「支持胡亞雷斯的北方州的密探!昨天他還是衣冠楚楚的紳士,今天卻穿上了一身捕獸人的衣服。他為什麼化裝?他殺死了我的狗,他和他的陪同者用他們的左輪手槍威脅我們。」

  「他是密探,是的,密探!」其他人亂哄哄地喊道,「化裝就是證明。他是德國人!組成一個陪審團!他必須被絞死!打倒北方州,打倒北方佬和他們的子孫!」

  「你們在下面鬧什麼,紳士們?」這時船長從上面向下喊道,「我要求船上安靜和有秩序。不要打擾乘客!」

  「閉嘴,先生!」那幫人中的一個向船長咆哮,「我們也要求秩序,我們會得到它的。留密探在船上是您的職責嗎?」

  「我的職責是運送出錢乘船的人。如果你們給我搗亂,我就把你們送上岸,你們可以走陸路到奧斯汀去。」

  一陣譏諷的、大聲的狂笑回答了他。他們將老死神和我擠得那麼緊,我們都動不了了。我們提出抗議,但我們的話被那幫粗野的人畜牲般的叫嚷吞沒了。他們把我們從一等位置推走,一直到冒煙的煙囪旁,我們要在那兒給吊死。那些煙囪上面配有小鐵環,穿著纜繩,正是一個適合吊死人的裝置。人們只需放鬆繩子,將我們脖子固定在那上面,然後將我們緩緩拉起來。

  老死神一定很費了一番勁才顯得平靜。他的手經常伸到腰帶那兒去,但他的目光一向船長掃過去,這個人就暗使眼色不讓他動手。

  「現在,」他對我說,並且是用德語,好不讓擠我們的人聽懂,「我還會忍受。但如果他們對我太不像話了,只要一分鐘他們就會嘗到我們的二十四顆子彈。我開始後,您也立刻開槍!」

  「你們聽到了嗎?」無賴布萊思喊,「他們說德語。這就證明,他們是可惡的德國佬,屬￿最讓南方州吃虧的惡棍之流。他們在德克薩斯這裡想幹什麼?他們是密探。我們快點兒了結了他們吧!」

  他的建議被呼喊著響應了。船長向他們發出一個嚴厲的警告,但又遭到了取笑。然後他們提出這個問題,是現在審理那個印第安人還是把我們先絞死,他們選擇了前者。布萊思派出兩個人去把溫內圖帶過來。

  因為我們四周都被人包圍了,我們就看不到溫內圖了。我們只聽到一聲大叫,溫內圖把派去的一個人打倒了,把另一個人從船上扔了出去。然後他隱入了用薄鋼鐵製成的售票員的小房子,它在輪箱的旁邊,有一扇小窗戶,現在他的銀卡賓槍的槍口從裡面伸出來。這個變故造成了一種可怕的喧鬧。所有人都跑到船欄杆邊上去,他們向船長叫喊,派一個人到小船上,將被扔到水裡的人撈上來。霍費爾滿足了這種要求,向一個水手示意。這個人跳進固定在船後甲板上的小船,解開纜繩,向那個呼哧呼哧地喘氣和劈劈啪啪地打水的無賴劃去,他會一點游泳,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浮在水面上。

  我和老死神獨自站在那兒,暫時談不上什麼吊死了。我們看到舵手和其他船員的眼睛望著船長,他示意我們向他走近些,壓低聲音說:

  「注意,朋友們!現在我讓他們洗澡。安靜地呆在船上,不管發生什麼!但要發出盡可能多的嘈雜聲!」

  霍費爾命令停船,船被慢慢地向側面推動,向著右岸。那裡有一個地方,水濺在一片淺淺的沙洲上。河流從那裡直到岸邊根本就不深。船長示意——舵手微笑著點頭,讓船向著沙洲行進。在我們下面發出一聲短促的嚓嚓聲,一陣撞擊,所有的人都搖晃起來,許多人甚至摔倒了——我們穩穩地坐著。這把眾人的注意力從小船引到了船上。安靜的乘客們都被售票員通知了,但卻按照約定叫嚷起來,就像他們得忍受極度的恐懼一樣。其他相信是一次真正的事故的人,叫得更是起勁。這時第二個水手在後面出現了,看起來充滿驚駭地向船長跑去並嚷道:

  「船倉進水了,船長!暗礁把龍骨在中間撞成了兩半。兩分鐘後船就沉了。」

  「那我們完了!」船長叫道,「誰能逃命就逃命吧!水一直到岸邊都很淺。快下去吧!」

  他急忙從他的位置上跑下去,扒下上衣、背心和帽子,心急火燎地脫下靴子,從船上跳下去。水只到他的脖子。

  「下來,下來!」他大喊,「現在還有時間。如果船沉了,它就會在它的漩渦裡埋葬船上的一切!」

  船長是第一個自救的人,他在此前脫了一半衣服,這一切沒有引起一個無賴的注意。恐懼攫住了他們,他們跳下船,費力地儘快到岸邊去,沒有注意到船長急忙向船另一邊,背對著岸的一邊遊去,並抓著一根很快放下來的纜繩又上了甲板。船上現在清除了討厭的好滋事的人,在一分鐘以前被恐怖籠罩的地方,現在響起了一陣響亮愉快的笑聲。

  就在第一批游泳者上岸的時候,船長下了開船前進的命令。吃水淺、底部建造得又寬闊又結實的船沒有受到一丁點兒損害。霍費爾將他的上衣像一面旗子一樣揮動著,向著岸邊喊過去;

  「一路順風,紳士們!如果你們又有興趣組成一個陪審團,那就把你們自己吊死吧!你們還在船上的東西,我會在拉格蘭奇寄存。你們在那裡取吧!」

  可以想像,這些譏諷的話給受愚弄的人留下了怎樣的印象。他們暴怒地號叫,要求船長立即重新接納他們,用合發、絞死和別的恐嚇手段相威脅,是的,只要他們沒有變得濕漉漉的。他們甚至向汽船開槍射擊,但卻沒有造成一點兒損害。最後一個人在無可奈何的盛怒中向船長號叫:

  「狗東西!我們在這裡等著你回來,然後把你吊在你自己的煙囪上!」

  「好的,先生!那就請上船吧!但在那之前祝你們順利!」

  現在我們充滿了力量,加快航速繼續行駛,好彌補耽誤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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