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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老死神

  新奧爾良——路易斯安那州奧爾良縣的縣城,是美利堅合眾國南部最重要的商業城市。它離密西西比河口170公里,具有鮮明的南方特色。那裡有肮髒狹窄的街道和各種膚色的人群。街上充斥著流浪藝人的歌聲、小販的叫賣聲和水手們的廝打吵鬧聲,真是亂成一團。

  給人良好印象的是許多郊區,那裡有令人愉快的鄉村別墅,都被清潔的花園圍繞著,花園裡生長著玫瑰、冬青、夾竹桃、梨樹、無花果、桃樹、桔樹和檸檬。如果一個人厭倦了城市的喧囂,他在這裡可以找到渴求的安寧和悠閒。

  港口最熱鬧。那裡雲集著各種式樣的大小的船隻及運輸工具,堆積著巨大的羊毛捆和圓桶,成百的工人在其中走來走去。在那裡人們會以為自己是到了東印度的一個棉花市場。

  我就這樣穿城漫步,用眼睛尋覓——是的,尋覓什麼東西或什麼人?我怎麼到這個城市來了?這需要解釋一下。

  我從瓦爾帕萊索經南太平洋群島和中國到了東印度,那時我的旅行開支不容樂觀的狀況迫使我嚮往故國的海岸。因為在那期間——我正在加爾各答——在一段時間內沒有船出海到德國去,我很快作了決定並乘下一班輪船到了紐約。在那裡我就會有錢和辦法,使我能回家去。繞過好望角——蘇伊士運河還在建設中——我在五周後到達了我暫時的目的地,在紐約上岸。

  對我來說現在最簡單的就是給亨利寫信,向他借必要的錢款,以越過大西洋。可是老鐵手和某個借錢的人?這怎麼挨得上呢?不,人貴自立!於是我坐了下來,將我最後一次的遊歷寫成文章。它們立刻被《紐約州報》的星期日副刊接受了,它在當時就已是各州中最大的德文報紙,我可以指望以這種方式,在最短的時間內攢到回家所需要的錢。這時我在報紙編輯部認識了非常值得尊敬的若西·泰勒先生,當時一個著名的私人偵探公司的負責人。當他聽說我是誰時——老鐵手的名字甚至已在紐約叫響了,他建議我為他工作。新職位的吸引力戰勝了思鄉之情,我當場就答應了。我不用對這一選擇感到後悔。通過幾次成功的工作,我獲得了泰勒的信任,最終他對我有了特殊的好感。我的工作雖然要求我付出不少辛勞和精力,但成功了就預示著一份好的報酬。

  有一天泰勒讓我到他的辦公室去,那裡坐著一位上了年紀、滿懷憂愁地呆望著的先生。通過介紹我得知他是一位銀行家,名叫奧勒特,他因為一件家事需要我們的幫助。這件事使他難過,對他的生意很危險。

  奧勒特有德國血統,並娶了一位德國太太。這場婚姻帶給他惟一的一個孩子,一個兒子,名叫威廉,他二十五歲了,還沒結婚,他在商業上的支配權同他父親的一樣具有效力。威廉天性愛幻想,而不夠腳踏實地;更願讀科學和文藝書籍,而不是看賬本;他認為自己不僅是位學者,還是一位詩人。由於他的幾首詩被紐約的一家德文報紙刊登了,他更堅定了這種信念。不知怎麼威廉有了一個念頭,要寫一部悲劇,劇中主人公是一個發瘋的詩人。為了達到這個目標,他覺得得研究瘋狂,並購置了許多有關的著作。可怕的是,他逐漸在想像中變成了這個詩人的角色,並相信自己瘋了。不久前他父親認識了一位醫生,此人聲稱有意建一座私人的瘋人院。據說這人給一個著名的神經科醫生做過很長時間的助手,他懂得如何贏得這位銀行家的信任,使得最後奧勒特請求他與其子相識,想試試與他的交往對病人是否產生好的效果。

  從這一天起醫生和小奧勒特之間就產生了一種親密的友誼,結果完全出人意料,兩個人——突然失蹤了。直到這時銀行家才詳細地打聽了醫生的情況,這才知道,這個人是那些庸醫中的一個,他們成千上萬地在美利堅合眾國內不受干擾地幹他們的勾當。

  泰勒問這位所謂的神經科醫生叫什麼名字,當吉布森這個名字和他的住處被說出來時,我們就知道在跟一個熟人打交道了。他是一個流氓,我已經因為一件別的事情盯上他有一陣了。我甚至有一張他的照片在辦公室裡。當我把它給奧勒特看時,他立刻認出了他精神有毛病的兒子那可疑的朋友和醫生。

  這個吉布森是個一流的騙子,長期以來以各種身份在各州和墨西哥流竄。昨天銀行家去了他的房東那兒,得知吉布森已還了債動身走了,沒人知道他去哪兒。銀行家的兒子隨身帶著一筆數目可觀的現金,今天從辛辛那提一家關係不錯的銀行來了一封電報,威廉在那裡提了五千美元,然後繼續遊歷到路易斯維爾去了,要在那裡接他的未婚妻。關於未婚妻的話是撒謊。

  我們有一切理由認為,醫生拐騙了病人,以便得到大筆的錢。威廉與他那個領域最有錢的頭面人物有私人交情,他想要多少錢都可以從他們那裡得到。因此務必要抓住吉布森,將病人送回家。我被委派去完成這項任務。我得到了必需的全權和指示,還有威廉·奧勒特的一張照片,先乘輪船出發去辛辛那提。因為吉布森認得我,我還帶了幾件化裝用的東西,好在某些情況下不被認出來。

  在辛辛那提我到有關的銀行去打聽,得知威廉·奧勒特和一個陪同在那裡出現過。我從那裡到了路易斯維爾,又得知這兩個人買了去聖路易斯的車票。我緊隨他們之後,經過長時間費勁的尋找之後才發現他們的蹤跡。

  在這種情況下我的老亨利先生對我是很有幫助的,我當然很快就找了他。再見面看我成了偵探,他吃驚不小,他說很願意在我從新奧爾良回來之前為我保管那兩枝槍,它們太惹眼了,在追蹤時會給我帶來不便。因為奧勒特和吉布森乘一艘密西西比河上的船到新奧爾良去了,我必須跟蹤他們到那裡去。可是我要是預料到這追捕會發展到什麼樣,我就會把槍帶上了。

  奧勒特的父親給了我一份目錄,寫著同他有業務聯繫的商家的名稱。在路易斯維爾和聖路易斯我去了幾家,查明威廉去過他們那兒並取了錢。他在新奧爾良兩個商業夥伴那兒就已經這麼幹了。我警告了其餘的銀行並請求他們,威廉再來就立即送到我那裡去。

  這就是我取得的一切成果,現在我就一頭紮進新奧爾良大街上人海的洪流中去。為了什麼都不錯過,我求助於警察局,但得等著,看這些人幫忙會有什麼結果。為了使自己不至於無所事事,我就在喧嚷雜亂的大街上晃蕩尋覓——結果一無所獲。中午,天氣炎熱,一問德國啤酒屋的招牌吸引了我的注意。在這麼炎熱的時候來一口比爾森啤酒可能會好些,於是我就走了進去。

  這種啤酒在當時就已經多麼受歡迎,這一點我可以從坐在酒館裡的人數判斷出來。尋找了半天我才發現一張空椅子,在最後邊的角落裡,有一張只有兩個座位的小桌子。一個男人占了一個位子,他的外貌也許正可以將想要坐第二個位子的客人嚇跑。我還是走了過去並問是否可以坐這兒。

  他臉上掠過一絲幾乎是同情的微笑。他用帶有幾分審視的目光打量著我。

  「您有錢嗎,先生?」他問道。

  「當然!」我回答說,對這個問題感到奇怪。

  「那也能付酒錢了?」

  「我想是的。」

  「那您為什麼問我您是不是可以坐在這裡?我想您是一個德國佬,是個新到這裡的人。誰要不想讓我得到我滿意的座位,就讓他見鬼去吧!您放心坐下吧,誰要想禁止您那樣做,給他一記耳光!」

  我坦率地承認,這個人的行為舉止給我留下了印象。嚴格地說,他的話有侮辱我的意味,我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我不可以容忍那些話,至少也得試著反擊一下。於是我坐了下來,豎起眉毛。

  「如果您認為我是一個德國人,那您就說對了,先生。可是我不准您說德國佬這樣的詞。人們可以教導一個年紀更輕的人,但要禮貌地那樣做。」

  「嘿!」他鎮定地說,「別動氣。我並無惡意,您怎麼想要在我面前趾高氣揚?老死神並不是一個用威嚇可以使他失去鎮靜的人。」

  老死神!啊,這人是老死神!我常常聽說這位聲名遠揚的西部人。他的名聲在密西西比河對岸所有的營火邊傳播,也傳到了東部的城市。在人們對他的傳說中哪怕只有十分之一是真的,人們也得在這位獵人和開拓者面前脫帽致敬。他整個一生都在西部遊蕩,雖然遭遇種種危險,卻從未當真地受過傷。因此他被迷信的人認為是刀槍不入的。

  人們不知道他原來叫什麼。老死神是他的戰名,他是因為乾瘦的體形得到這個綽號的。老死神!當我看到他這樣在我面前時,我一下子明白了,人們怎麼想到這樣稱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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