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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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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反,一個家庭中的安排,如果不受輿論的左右,每一樣東西都有它真正的用途,合乎真正的自然的需要,則這個家庭所呈現的景象,不僅為理智所贊許,而且使眼睛和心都感到滿意,因為生活在其中的人是很舒服的,能自己滿足自己的需要,無自己的能力不足之感。這麼美好的圖畫是不會使人產生憂慮的。我敢說,凡是理智正常的人,如果連續不斷地觀賞一個國王的宮廷和宮中豪華的擺設一個小時,是沒有一個不感到心情憂鬱,並對人類的命運感到惋惜的。而這座房屋的樣子和居住在其中的人的簡樸而有規律的生活方式,使觀看的人的心暗自喜悅,而且愈看愈著迷。性格恬靜的人,人數雖不多,但由共同的需要和互相關心而團結在一起,為了一個共同的目的而齊心協力地工作。每個人按自己在家中的地位,都可得到滿足其需要的東西,誰也沒有非分之想;大家對這個家都非常依戀,好像都想在這裡呆一輩子似的。他們唯一的抱負是:把自己分內的工作做好。發號施令的人很有分寸,而服從命令的人都很熱情。在他們之間,工作的分配非常平等,沒有一個人對自己所分的工作有過怨言。誰也沒有對他人所分的工作產生過嫉妒心;大家都認識到:只有增加共同的財富,才能增加個人的財富。兩位主人也認為,只有他們周圍的人都幸福,他們才幸福。這裡的東西,不需要添加什麼,也不必減少什麼。凡是需用的東西,這裡一樣也不缺;而不需用的東西,則一樣也沒有。所以,這裡看不到的東西,誰也不想要;而這裡看得到的東西,有多少就是多少,誰也不會說:「為什麼不多增加一點?」如果真要在這裡再添什麼飾帶、繪畫、珠光寶氣的東西或金銀器皿,那馬上就會大殺風景的。大家看到需要的東西是這麼豐富,而又沒有一樣是多餘的,所以每個人都認為:如果某樣東西沒有的話,那一定是因為不需要;如果需要的話,那一定會大量供應的。看見他們繼續不斷地把東西拿出去周濟窮人,我不能不說:「這個家已經容納不下它所有的財富了。」我認為,這才是真正的富足。 當我知道他們為什麼要保持這種富有的樣子時,我感到大吃一驚。「你們這樣做,會破產的,」我對德·沃爾瑪先生和夫人說,「用這麼一點收人來應付這麼多開銷,那是不行的。」他們覺得好笑,並向我解釋說,他們家裡的財產並沒有減少,只要多方節約,就不僅不會破產,而且還可使收入有所增加。「我們家庭富裕的秘訣是,」他們對我說道,「錢不必太多,但在財產的使用上,盡可能在生產和消費之間避免中間交換。每交換一次,就必然有一次損失;損失的次數一多,就把相當多的財力和物力化為烏有了,如同一個漂亮的金匣子,經過幾次交換,就變成一個銅匣子了。我們收穫的東西,就在此地使用,所以用不著運輸;我們所消費的東西都是自己生產的,這就避免了交換。當我們要把我們過多的東西拿去換成我們缺少的東西時,我們並不先把東西拿去賣成錢,然後用錢去買,因為這樣會造成加倍的損失;我們採用以物易物的辦法,這樣,彼此都感到很方便,對雙方都有利。」 「我明白這個辦法的好處,」我對他們說道,「不過,在我看來,這個辦法也不是沒有缺點的,除了麻煩以外,其好處是看起來多,實際上少;用這個辦法經營你的產業,其損失很可能超過你的雇工給你帶來的好處,因為,地裡的活兒,由一個農民做起來,總比你做得好,收穫的時候也比你細心。」「你這個看法不對,」沃爾瑪對我說道,「農民對提高產量的關心,不如對節省費用那樣仔細考慮,因為投入資金,儘管將來的收穫會給他帶來利益,但對他來說是難以負擔的。由於他的目的不在於拿一筆資金去發揮效益,而在於地裡的花費要少;如果他眼下的收益有了把握,那他關心的重點就不是如何改良土地,而是如何使用地力。如果他不把地力用盡,而只是不節約使用,那已經是夠好的了。有些懶于自己經營的地主,就是為了不勞神費力收那麼一點兒租金,就反而給他本人或他的子孫帶來很大的損失,添很多麻煩,有時候還會搞得敗壞家業。」 「此外,」德·沃爾瑪先生繼續說道,「我也不否認,我種地的花費,比一個雇工的花費多層此,雇工的利益,是我要加以注意的。這樣,莊稼才長得好,產量才高,所以,花費雖多,但收益很大。再說,所謂花費多,只不過表面上看來是多,而實際產生的經濟效益卻很大。因為,如果把我們的土地交給別人去耕種,我們就會閑著沒事幹,就得搬到城裡去住;城裡的生活費用高,城裡的娛樂活動比我們這裡的娛樂活動更花錢,所以,在我們看來,還不如這裡好。這些做法,你說它麻煩,但實際上都是我們該做的事,而且做起來很有趣味;何況我們有遠見,早有安排,所以做起來也不難,而且可使我們不去做那些花費大量金錢的荒唐事。在農村生活,我們是不會去做那些事情的,而且也沒有興趣去做。所有一切有利於我們幸福生活的事,在我們看來,都是有趣的事情。」 「你把你周圍的東西看一看,」這位賢明的一家之主繼續說道,「你將發現,這些東酉都是實用的,但幾乎不花我們什麼錢,省去了我們許多無謂的開銷。我們餐桌上的食品都是本地產的。我們用的和穿的,都是本地織的布。沒有任何東西因為它是普普通通的,我們就看不起;也沒有任何東西因為它很稀罕,我們就特別喜愛。由於遠地來的東西有些是冒牌的或攙假的,所以我們非常仔細地和慎重地選用我們附近出產的質量最好的東西。我們吃的東西很簡單,但都是經過挑選的。要是在外地能吃到我們桌上的這些東西,可以說是很闊氣了。因為桌上的東西每一樣都很好,都很難買到,有那麼一種講究美食的人,硬說湖裡的鱒魚只有拿到巴黎去吃,味道才特別好。」 在穿著打扮方面,也是按這樣的原則行事的;正如你所知道的,他們對穿扮並不是不重視;不過,對穿扮的唯一要求是大方,而不管它的價錢是不是貴,更不管它是不是時新的樣式。人們所說的事物的價值和真正具有的價值之間,是有很大的差別的。朱莉重視的是後者;例如一塊衣料,她不考慮它是舊的還是新的,而只考慮它的質量好不好,對她是不是合適。有些東西,往往正是因為它們新,她才不要,因為東西新了,價錢就特別貴,不值那麼多錢,不能買。 還要談到的是,在這裡,每一樣東西的價值,來自它本身的少,來自它的用途和它與其他東西的配合多,因此,各種東西的價值雖然不大,但朱莉把它們組成為一個整體,價值就大了。她喜歡創新,單是這一點,就可以給事物增添許多價值。時新的樣式變化無常,耗費錢財,而她的樣式則很簡樸,可以經久不變。經過良好的審美觀認定了的東西,那必然是好的,雖說它不時新,但它不會令人好笑。它又簡樸又大方,用起來很方便;這些原則是不會變的,很穩定的。當時新的樣式不再流行時,這些原則依然在發揮作用。 最後要提到的是:他們的必需品雖很豐富,但不能因之就隨便濫用,因為必需品有它自然的限度,而實際的需要是從來不漫無節制的。你可以把做二十套衣服的錢用來單獨做一套衣服,把一年的收入一頓飯就吃光,但你不能同時穿兩套衣服,一天吃兩頓晚飯。個人的想法是漫無邊際的,而大自然對我們在各方面都是有限制的。一個家境小康的人,只要在享用方面有節制,就不會有破產的危險。 「親愛的朋友,你看,」賢明的德·沃爾瑪說道,「一個人只要能處處節約和細心安排,就可以過綽綽有餘的生活。只要我們能增加我們的財產而又不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我們就能辦到這一點。我們幾乎從來沒有毫無目的地超支過;我們所花的錢,都將給我們帶來更多的收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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