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愛洛伊絲(146)_盧梭

一四六

　　我還有話要告訴你。我們之間一切都變了，你的思想也必須改變。朱莉·德·沃爾瑪已不再是你從前的朱莉了；你對她的感情必須徹底改變，這是不可避免的。現在擺在你面前的選擇：是往壞的方向變，還是往好的方向變。我記得一個你不能不服的作者說過的一段話，他說：「不誠實的愛情將失去它所有的魅力。為了要感知愛情的價值，我們的心就必須完全奉獻於愛情，在提高我們的同時，也提高我們所愛的人。沒有完美的思想，就沒有對人的熱情；沒有敬愛人的心，必然使愛情變得毫無價值。一個女人怎麼能尊敬她所輕視的男人呢？一個男人怎麼會喜歡一個自甘下賤委身于一個壞蛋的女人呢？他們轉眼之間就會誰也看不起誰的。愛情，這美妙的感情，就他們來說，只不過是一種可恥的苟合行為罷了。他們將丟盡他們的體面，不會過上幸福的日子的①。」我的朋友，這段話我們必須重溫，因為說這段話的人就是你。我們的心就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相親相愛了嗎？在我們的心中，誠實的品德就再也不像寫那封信的時候可貴了嗎？你看：由使人心醉神迷的甜蜜的樂趣發展起來的罪惡的欲念，今天竟使我們落到了這種地步！我們兩人天生的對罪惡的恐懼心理，在我們犯了錯誤之後不久就消失了；我們恨我們過去互相愛過了頭；一有了後悔之心，愛情也就隨之消失了！為什麼不淨化如此珍貴的感情，使之持續長久呢？有利於保持貞操的事，為什麼不繼續做下去呢？最使人心醉的記憶，為什麼不永遠保存呢？是的，我尊敬的好友，為了使我們能長久相愛，我們應當互相放棄對對方的希望，把過去的一切都忘掉，你今後作我心中的情人。這個想法是如此之好，以致我一有了這個想法，心中就感到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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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參見卷一書信二十四。——作者注

　　以上所說，是對我的生活的真實描述和對我心中產生的種種想法的原始記錄。我永遠愛你，這一點是無可懷疑的；我對你的依戀之情仍然是如此之深和如此之強烈，以致使另外一個人感到吃驚。對我來說，我以前和你的愛情與我今後和另一個人的愛情，將是那麼的不同，所以我對我今後的愛情的發展，不能不感到憂慮。我認為它的性質變了；也許正是由於這個緣故，我過去的錯誤反倒有助於我如何注意我現在的安寧。我知道，我今後必須嚴於律己，在品德的表現上要有更高的要求，因此，我只有把你完全忘掉，才能做得讓人們滿意。我相信我能找到一個正確的準則，並按這個準則行事。我暗暗聽從我的良心的引導，它就不會譴責我，它就不會欺騙一個真誠按它的引導行事的人。即使這樣還不足以讓世人說我做得對，但至少可以使我獲得心靈的寧靜。這一可喜的變化是怎樣產生的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個變化是我求之不得的，一切都是由上帝安排的。我覺得，一個人的心一經敗壞，就會永遠敗壞下去，除非有某種根本的變革，或財產和地位的突然變化改變他的關係，通過一次猛烈的衝擊，才能使他重新找到一個良好的安排。否則，他是不會自動恢復善良的。他的種種習慣打亂了，他的種種感情也變化了；在大變動中，人們有時候會恢復他原先的性格，好像變成一個剛剛出自大自然之手的新人；這時候，他對過去卑劣行徑的記憶，可以當作一種預防劑，防止他重新墮落。一個昨天是卑鄙的和懦弱的人，今天將變成高尚的和堅強的人。通過對這兩種極不相同的狀況的深入思考，我更加清楚地認識到我們過去走過的道路的價值，我們一定要十分珍視這種價值。我的婚姻使我感受到的一些情況，與我對你講的這些情況十分相似。我過去感到害怕的婚姻關係，把我從一個更加可怕的束縛狀態中解放出來了，我的丈夫使我恢復了我本來的面貌，因此，他在我心目中是可愛的。

　　你和我，我們兩人的關係大密切了，因此，即使我們的關係改變了性質，它也不會破壞的。雖說你失去了一個溫柔的情人，但你得到了一個忠實的女友，所以，不管我們在心靈迷惘的時候對這個問題怎麼看法，我不認為這個變化對你有什麼壞處。我告訴你：為了變得更加高尚和聰慧，為了用基督徒的風俗來消除哲學的影響，你也應當照我這樣去做。只有你也幸福，我才能幸福。我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加清楚地感覺到：沒有美德，就沒有幸福。如果你真正愛我的話，你就應當親切地安慰我，看到我們兩人的心在回到善以後，兩心相愛的情意之濃，並不比它們在走人迷途的時候少。

　　我覺得，我用不著因為把這封信寫得長，而需要向你表示歉意。如果我愛你的程度比以前差，這封信就會寫得比較短了。在停筆以前，我還要請求你答應我一件事情。我的心上有一個沉重的負擔。我過去的事，德·沃爾瑪先生一點也不知道，然而，毫無保留的真誠，是我對他的忠貞的義務之一。要不是你制止我的話，我也許已把整個經過向他講一百次了。儘管我瞭解德·沃爾瑪先生是一個很明智和忠厚的人，但一提到你的名字，就會牽連你，因此，我沒有得到你的同意，是絕不會談我們的事情的。我請求你允許我談這件事情，你會不會感到不悅？我對你或對我，是不是估計過高，所以才這麼相信我一定能夠得到你的允許？我希望你認識到：不對德·沃爾瑪先生講這件事情，那是不對的，是天天都會使我感到難過的，在接到你的回信以前，我是每時每刻都不得安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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