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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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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的心受到痛苦的壓抑,集中全部思緒來保持那隨時都會在日益加深的沮喪中揮發熄滅掉的一點餘熱時,自然就會產生這一狀況。這時我就無精打采地在樹林和山嶺之間徘徊,不敢動腦思想,唯恐勾起我的愁緒。我既不願把我的想像力使在痛苦的所見之物指一路所見的景物也許能勾起他的愁緒。上,就只好讓我的感官沉湎于周圍事物的輕快甘美的印象之中。我左顧右盼,周圍的事物是那麼多種多樣,難免總有一些會吸引我的目光,使我久久凝視。 我對這種觀賞產生了興趣;在厄運之中,這種觀賞使我的精神得到歇息、得到消遣,使我把痛苦一時忘懷。所見之物的性質大大有助於這種消遣,使它更加迷人。芬芳的氣味、絢麗的色彩、最優美的形態仿佛各不相讓,爭相吸引我的注意。你只要對此感到有樂趣,就能產生甜蜜的感覺;如果說並非所有的人面對這種景象都能達到那種境界,那是因為有的人缺少天然的敏感,而另外大多數人則是因為心有旁騖,對投進他們感官的事物只是蜻蜓點水似的看上一眼之故。 還有一件事使趣味高尚的人對植物不加注意:那就是有人把植物僅看成是藥物的來源這樣一種習慣。提奧夫拉斯特①的偉大的藥方收集家,由於他的著作的注釋者們,醫學就霸佔了整個植物領域,植物也就都成了藥草,結果使得人們在植物身上所見到的都是它們身上根本見不到的東西——這就是說,他們所見到的僅僅是張三李四任意賦予它們的所謂藥性。他們就不能設想,植物的組織本身就有值得我們注意的地方;那些一輩子擺弄研缽的人瞧不起植物學,說什麼研究植物而不研究植物的功用就一無用處,也就是說,如果你不放棄對自然的觀察,不一心一意去接受人們的權威教導,那就一無用處。其實,大自然是從不我欺的,也從沒有講過那樣的話,而人卻是愛撒謊的,他們硬要我們去信他們的話——這些話又時常是從別人那裡搬來的。你要是在被鮮花裝飾得五彩繽紛的草地上停下來把各種花一一觀察一番,你身旁的人就會把你當成江湖郎中,問你討藥草治孩子的瘙癢、成人的疥瘡、騾馬的鼻疽。①提奧夫拉斯特,公元前三世紀希臘哲學家,是柏拉圖和亞裡士多德的學生,著有《植物研究》等書。就不是這樣,這位哲學家可說是古代唯一的一位植物學家,因此,他幾乎不為我們所知;而由於一位名叫狄奧斯克裡德狄奧斯克裡德,公元前一世紀希臘人,著有《論藥物》,此書為希臘人、拉丁人和阿拉伯人廣泛引用。 這種可惡的偏見在別的國家,特別是在英國,已部分消除了。這應該歸功於林內,他把植物學從各派藥物學中解救出來,讓它重新回到博物之中,回到經濟效用之中。而在法國,植物學的研究在上流社會人士中還如此有欠深入,人們依然如此無知,以致有位巴黎的才子,當他在倫敦一個觀賞植物園中看到那麼多奇花異卉時,居然大聲贊道:「多美的藥草園哪!」如此說來,最早的藥草師該是亞當了。因為,我們很難設想還有哪個園子比伊甸園《聖經》中上帝安排給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居住的園子。園內果木繁茂,景色優美。的各類植物更齊備的了。 這種把什麼植物都看成是藥草的觀點顯然不會使植物學的研究饒有興趣;然而這種觀點卻使花草的絢麗色彩變得暗淡無光,使樹林的清新氣氛變得枯燥乏味,使綠色的田野和濃密的林陰變得情趣全無,令人生厭。所有這些美妙動人的形象,那些只知道用研缽舂搗的人是不會感興趣的,而人們也就不會在調製灌腸劑的花草中去搜尋為牧羊女編織花冠的材料了。 這一套藥物學卻不能玷污田野在我心中留下的形象;什麼湯劑,什麼膏藥,都跟我這些形象相去十萬八千里。當我過細地觀察田野、果園、林中的花木時,我倒時常想,植物界是大自然賜給人類和動物的食物倉庫。但我從沒有想到要在這裡去找什麼藥物。在大自然這些多種多樣的產物中,我看不出有什麼東西表明它們有這樣的用途;如果大自然規定了它們有這樣的用途的話,它就會像告訴我們怎樣去挑選可食用的植物一樣,告訴我們怎樣去挑選可供藥用的植物。我甚至感到,當我在林中漫步時,如果想到什麼炎症,什麼結石,什麼痛風,什麼癲癇,那麼我的樂趣就會遭到這些疾病的敗壞。再說,我也並不否認人們賦予植物的那些奇效;我只是說,如果這些奇效果然如此,那麼讓病人久病不愈,豈不就純粹是惡作劇了?在人們所患的種種疾病中,哪一種不是有二十來種藥草可以徹底根治的呢? 把什麼都跟物質利益聯繫起來,到處都尋求好處或藥物,而在身體健康時對大自然就無動於衷,這種思想從來就和我格格不入。我覺得我在這一點上與眾不同:凡是跟我的需要有關的東西都能勾起我的愁腸,敗壞我的思緒;我從來都只在把肉體的利益拋到九霄雲外時才能體會到思維之樂的真正魅力。所以,即使我相信醫學,即使藥物可愛,如果要我去搞,我也絕不會得到純粹的、擺脫功利的沉思所能提供的樂趣;只要我感到我的心受到我的軀殼的束縛,它就不會激昂起來,就不會翱翔於天地之間。此外,我雖從沒有對醫藥有多大的信賴,但對我所尊敬、我所愛戴,把我的軀殼交給他們全權支配的醫生卻是有過充分的信任的。十五年的經驗使我吃一塹長一智;現在我僅僅聽從大自然法則的支配,結果卻恢復了健康。即使醫生們對我沒有什麼別的可抱怨之處,單憑這一點,他們對我的仇恨,又有誰會感到奇怪呢?他們醫術虛妄,治療無效,我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明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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