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盧梭 > 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 | 上頁 下頁
四四


  Ⅶ

  需要什麼條件才能使個別社會階級、階層和集團的行為不和整個社會的利益矛盾呢?這很容易瞭解!必須排除這些階級、階層和集團的局部利益同整體的共同利益的矛盾。盧梭用另一種說法來表示這個意思,他說:「倘使您願意執行共同的意志,您就努力使所有局部的意志同它一致吧。」在盧梭看來,一切社會美德在於局部意志和共同意志的一致。因此他用這樣的話來表達執行共同意志的必要條件:「這樣行動吧:使美德蔚為風氣。」①對公民們說:「你們會是好人」是不夠的;應當教導他們做好人,而要教導他們做好人,就不能使他們處於讓他們的局部利益繼續互相矛盾而且同共同幸福也繼續發生矛盾的那種境況下。由此可見,盧梭的「美德」首先帶有社會政治性質。在這種場合下,我們的作者同「霍爾巴赫派」,以及一般說來,同十八世紀最先進的法國作家完全沒有分歧。所有這些作家都是從社會關係方面來看美德問題的,他們大家都堅決地認為,為了改造人必需改良社會制度。所以馬克思後來說過,法國唯物主義的結論是十九世紀社會主義者的學說的基礎。①而根據這一點,也可以判斷現在千方百計地散佈所謂盧梭的觀點和列·托爾斯泰公民的觀點一致的可笑臆想的那些先生們的思想有多麼深奧。盧梭和十八世紀法國唯物主義者關於「美德」的學說,完全符合不是意識決定存在而是存在決定意識的那一原則。②反之,托爾斯泰的全部學說都是建立在不是存在決定意識而是意識決定存在的那一信念的基礎上的。只就下面托爾斯泰(1904年11月18日)拍給《北美人報》(「The North American」)編輯部以答覆該報電詢俄國解放運動的電報中的一段話,就可以很明白地看出來:「只有使所有的個人在宗教上和道德上都趨於完善,才能取得真正的社會改良。用改變外在形式的辦法使各個個人對社會改良產生非常有害的幻想的那種政治宣傳,通常會使真正的進步為之停頓,——這在一切立憲國家如法國、英國、美國,都可以看得出來。」①只有既不瞭解盧梭的觀點,也不瞭解托爾斯泰的觀點的人,才會把這些觀點混為一談。幾乎同樣可笑的是這樣一些信念,如:「喬治·桑無疑是盧梭最直接的和最有才華的女學生」②,或者:「這兩個才智之士的思想同出一源」,換言之,喬治·桑的思想和盧梭的思想是完全「吻合」的。③喬治·桑只贊成盧梭的某些情緒和某些個別命題,而按自己思想的性質來說,她之接近盧梭未必會甚於接近俄國的歷史學家卡拉姆津,這個卡拉姆津,大家知道,也只贊成盧梭的某些個別命題和某些情緒:愛自然、愛「會說笑話的看門人」等等。昂屠阿·居約根據「盧梭和喬治·桑都認為對自然的愛和情感是最深刻的靈感的泉源」④這樣的理由來建立自己關於盧梭的觀點和喬治·桑的觀點同出一源的思想。盧梭的確愛自然,也很懂得欣賞自然,但是認為他的愛自然的態度構成他的思想的主要特徵,卻是十分奇怪的。恩格斯更好得多地說明了他的思想的特點,他指出,盧梭和狄德羅都屬￿十八世紀為數不多的辯證法家。《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是運用辯證法分析人類歷史運動的原因的一次光輝的嘗試。

  ①《盧梭全集》,第4卷,第231頁。

  ①「既然人是從感性世界和感性世界中的經驗中汲取自己的一切知識、感覺等等,那就必須這樣安排周圍的世界,使人在其中能認識和領會真正合乎人性的東西,使他能認識到自己是人。既然正確理解的利益是整個道德的基礎,那就必須使個別人的私人利益符合於全人類的利益。既然從唯物主義意義上來說人是不自由的,就是說,既然人不是由於有逃避某種事物的消極力量,而是由於有表現本身的真正個性的積極力量才得到自由,那就不應當懲罰個別人的犯罪行為,而應當消滅犯罪行為的反社會的根源,並使每個人都有必要的社會活動場所來顯露他的重要的生命力。既然人的性格是由環境造成的,那就必須使環境成為合乎人性的環境。

  傅立葉是直接從法國唯物主義者的學說出發的。巴貝夫主義者是粗魯的、不文明的唯物主義者,但是成熟的共產主義也是直接起源於法國唯物主義的。」參看我翻譯的恩格斯的小冊子《費爾巴哈論》附錄一,彼得堡裡沃維奇出版社1905年俄文版。

  ②不過這個學說雖然和那個原則一致,卻不完全包括該原則。這就說明為什麼法國唯物主義者在宣傳自己關於「美德」的唯物主義學說的同時,卻能夠採取唯心主義的歷史觀。關於法國唯物主義的矛盾,請看拙著《論一元論歷史觀之發展》第一章〔全集第7卷〕。

  ①參看維拉的論文《與托爾斯泰的會晤》,載《現代人》雜誌1912年4月號,第182—183頁。

  ②參看昂屠阿·居約:《盧梭對婦女的影響》,載《生活的需要》雜誌1912年第33期,第1892頁。

  ③同上書,第1893頁。

  ④同上。

  「美德」的王國也就是平等的王國。盧梭不相信有可能完全恢復平等。他準備只滿足於稍微接近平等。他希望,對於每一個社會成員說來,「工作永遠是必要的,而且任何時候都不是多餘的。」(le tra-vail soit toujours nécessaire et ne soit jamais inutile)。①在他看來,政府最主要的任務之一就在於「防止財富極端不平等的現象的產生」。②那些認為盧梭是私有制敵人的人,其錯誤並不比現在使盧梭同托爾斯泰或同喬治·桑接近的那些人的錯誤更少。盧梭斷然地宣稱:「的確,財產權是公民所有權利中最為神聖的一種權利,而且在某些方面它甚至比自由更重要。」③稍後一點,他稱私有制為社會契約的基礎(le fondement du pacte social)④考茨基說得完全正確:盧梭的理論「決不是共產主義的理論,縱然在淺薄的批評家看來可能是這樣的理論」。⑤同樣,自稱是盧梭繼承者的那些參加法國大革命的人,也不是共產主義者。聖鞠斯特和羅伯斯庇爾不止一次地宣佈過,私有制是神聖的。不錯,他們曾經主張沒收屬￿「陰謀分子」,即屬￿進行反對共和國鬥爭的保皇黨的財產。聖鞠斯特說過,「陰謀分子」的財產屬￿全體不幸的人。不過在他看來,沒收這些財產只是對某些(政治)罪行的懲罰,或者也可以說是對某些(政治)罪行的預防措施。

  ①《盧梭全集》,法文版,第4卷,第240頁。

  ②同上書,第237頁。

  ③《盧梭全集》,法文版,第4卷,第241頁。

  ④同上書,第247頁。

  ⑤參看他的著作《論1789年法蘭西的階級鬥爭》。我引證這本書是根據愛德華·別爾特的法文譯本,巴黎1901年版,第72頁。

  盧梭不但不是共產主義者,而且未必會設想過任何一個最小的共產主義社會。我們現在知道,人類文化發展的出發點是原始血親聯盟的共產主義。但是象我們看到過的那樣,盧梭認為原始時代的野蠻人是最極端的個人主義者。他不認為象斯巴達這樣一些古代希臘國家是共產主義國家。他稱它們為暴虐的貴族政體。他用足夠悲哀的眼光來設想當時歐洲社會中下層階級的未來命運。他認為文明的發展必然引起社會不平等的擴大。而社會不平等的擴大又必然惡化人民中下層階級的狀況,即便不是絕對的,也是相對的。①不錯,他堅決地請求政府遏制財富不平等現象的發展。但是他不可能指望這些政府很樂意地依從這些請求。他懂得,政府的行動是保衛富人利益的。他問道:「難道不是富人和有權有勢的人得到社會財富的一切好處嗎?②大概他從來就很少研究原來意義上的經濟學問題。但是他不僅在當時最先進的國家中看到人民經濟上的困苦狀況,而且如同上文說過的,他也瞭解一個社會階級從經濟上剝削另一社會階級的本質。他用下面的「四句話」概括出富人和窮人之間的社會契約(le pacte social):「你們需要我,因為我富而你窮;因此我們互相商定:我允許你們榮幸地為我服務,而你們則把你們所剩下的不多的東西交給我,作為我對你們的指揮勞動的報酬。」①這種說法不完全清楚;不過如果把「你們所剩下的不多的東西」一語理解為窮人的勞動所創造的這樣一部分產品:它是滿足了窮人的簡單的需要以外剩下來的,那麼,我們就會得到「剩餘產品」的理論。這樣一來,富人和窮人之間的社會契約就歸結為,富人由於對窮人的「指揮勞動」而得到取得剩餘產品的權利。我們的作者目光如此深遠,以致當我們把這個意義賦予他的關於兩個社會階級之間的契約的簡短公式時,並不那麼冒違反真理的風險。而要是這個公式事實上就具有這樣的意義,那麼這就是以盧梭的觀點為一方和以馬克思恩格斯的觀點為另一方的新的接觸點了。

  ①盧梭非常瞭解下層階級相對貧困的意義,這是現在某些「馬克思的批評家」很難掌握的。他機智地說過:即使什麼都沒失掉,也可能變得更貧困。

  ②《盧梭全集》,第4卷,第249頁。

  ①同上書,第250頁。著重點是盧梭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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