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盧梭 > 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 | 上頁 下頁
二九


  那麼,又當如何呢!難道必須毀滅社會,取消「你的」和「我的」這種區別,再返回森林去和熊一起生活嗎?這是按照我的論敵的想法得出的結論,我願意先把它指出,也願意我的論敵因得出這樣的結論而感到羞愧。啊!你們呀!你們從未聽到過上天的聲音,你們認為人類生存的目的只是為了安然度過短暫的一生;你們呀!你們可以拋棄在都市中你們的那些不幸的收穫、你們的不安的精神、你們的腐蝕了的心靈和你們的放縱的情欲;既然你們有完全的自由,盡可以恢復你們太古的、原始的天真;你們可以到森林裡去,永遠不再看見並根本忘卻你們同時代的人的罪惡,而且當你們因拋棄人類的邪惡而拋棄人類的知識的時候,也絲毫不必顧慮那會貶低人類的價值。至於象我這樣的人們,種種情欲已永遠毀滅了原始的質樸,再不能以野草和橡子充饑,既不能沒有法律,也不能沒有首領;那些從他們的始祖起,就領受了超自然的訓誡的人們;那些意圖首先賦予人類行為以一種長久不曾獲得的道德性,並把這種意圖看作一句箴言(這句箴言本身對任何人都是一樣的,而且在任何其他體系中也難以找到解釋①)的理由的人們;總之,那些深信上帝的聲音是在號召整個人類響往天使的智慧和幸福的人們:所有這些人,在學習認識美德的時候,都會致力於鍛煉他們所應實踐的美德,以求無負于由此所應期待的永恆的獎賞;他們會尊重社會中的神聖關係,因為他們自己也是社會的成員;他們會愛他們的同類而竭力為他們服務;他們會很謹慎地服從法律,服從立法與執法的人員;他們特別會尊崇那些能夠防止、醫治或減輕隨時可以摧毀我們的無數弊端和災禍的賢明國王;他們會既不恐懼也不諂媚地向那些稱職的官員們指出其任務的偉大和職責的莊嚴,以激勵這些官員的熱忱。但是對於這樣的憲法,亦即唯有依靠往往求而不能盡得的那麼多可敬的人的幫助才能維持,而且無論這些人怎樣黽勉,從中所產生的實際災難比表面上的利益為多的那種憲法,他們仍然會加以輕視①。

  ①這裡所表達的思想是很晦澀的。盧梭在這裡也許想到他在本書序中提到過的(參看本書第62頁)那句希臘箴言:「你要認識你自己」。

  ①這個注裡面,有幾段是本論文中最動人的文章,在注文的結尾,作者十分顯明地闡述了他的這一論文中的主要之點。對盧梭來說,問題並不在於返還自然狀態。但是,他既然生活在他不能脫離開的社會之中,便想努力於為人類的幸福而工作。

  〔十〕——在我們,或者由我們自己、或者由歷史家、或者由旅行家,所知道的一切人當中,有的是黑色的、有的是白色的、有的是紅色的;有的披著長髮、有的只生有一些捲曲的短髮;有的幾乎全身都長著毛,有的甚至連鬍鬚都沒有。以前曾經有,現在也許還有一些民族,人們的身材高大得出奇。但是,除去關於匹格美人②的傳說,很可能只是一些過甚之詞外,我們知道拉伯蘭人,尤其是格林蘭人,他們都比中等身材的人還要矮小得多。甚至有人認為有些民族象四足獸一樣,全都長著尾巴。我們雖然並不盲目地相信希羅多德和克德佳斯①的記述,但至少可以從中得出這樣一個接近於真實的論斷,即:在遙遠的古代,各種不同民族所遵循的那些生活方式之間比他們現在所遵循的那些生活方式之間具有更大的差別。如果我們就這方面能做一些確切的觀察,便可以在身體的形狀和結構上辨別出若干顯著得多的變異。所有這些事實,都很容易提出不可辯駁的證據,只有這樣的人才會感到驚異:他們只習慣于觀察自己周圍的事物,不知道各種不同的水土、氣候、食物、生活方式以及一般習慣對人所產生的強有力的影響。尤其是他們不知道這些同一的原因,當它們在世世代代中繼續不斷地發生作用的時候,所具有的那種驚人力量。現在,商業、旅行和征服已使各種不同的民族日益結合起來,同時由於他們的生活方式,因頻繁的來往而不斷地互相接近,我們可以看出某些民族間的一些差別已經減少了。例如每個人都可以看出,現在的法蘭西人已經不象拉丁歷史家們所描寫的那樣具有白色和金褐色的高大身體,雖然時間以及法蘭克人和諾爾曼人(他們本身也是白色和金褐色的)的混合,應當把前此因羅馬人的來來往往而被削弱了的氣候對居民的自然體質和膚色的影響恢復過來。有千百種原因可能、甚至實際上已經使人類中產生種種變異,關於這方面的一切觀察,不禁使我懷疑被那些旅行家們認為是野獸的各種類人動物是否就是真正的野蠻人。旅行家們不加仔細研究,或者是由於這些動物在外形上與人有些差異,或者只是因為他們不會說話,便認為他們是獸類。其實這種野蠻人,因為他們那一種族自古就散居在森林裡,沒有機會發展任何一種潛在的能力,沒有得到任何程度的完善化,所以始終處於最初的自然狀態。我舉下面這個例子來說明我的意思:

  ②匹格美人,是住在非洲、印度等處的矮小黑人。——譯者注

  ①克德佳斯:起元前五世紀希臘醫生和歷史家,著有關於波斯和印度的一些書。現在我們只能得到他遺留下的一些片段的東西。

  「旅行紀事彙編」的譯者說:「人們在剛果王國裡發現的那種大量的高大動物(在東印度,人們稱之為奧郎·烏當),是介於人類和猿猴之間的一種動物。巴特爾①敘述道,在羅安哥王國的麥永巴森林裡,人們發現兩種怪物,其中身量最大的叫作朋果,另一種叫作昂日克。前一種與人極其相似,但比人粗壯得多,也非常高大。它們具有和人相似的面孔,只是眼睛十分凹入;手、頰、耳部,都沒有毛,但有很長的眉毛。雖然它們身體的其餘部分也長著一些毛,卻並不很厚密,毛的顏色是棕褐色的。最後,它們唯一和人不同的部分,就是它們的腿沒有腿肚。它們直立著行走,同時用手揪著頸部的毛。它們的藏身處是在森林裡。它們在樹上睡覺,而且能在樹上作成一種窩棚東遮雨;它們的食物是野生的果物或核桃。它們從來不吃肉。路過森林的黑人,慣于夜間在森林裡燃起火來,他們注意到當他們早晨動身的時候,那些朋果便在火的周圍占了他們的位置,直到火滅了才走開。因為,它們雖然很靈巧,卻沒有足夠的聰明在火上加些木柴,保持火不熄滅。

  ①安德魯·巴特爾是一個英國海員。「旅行紀事彙編」第12卷中有他所寫的「安哥拉旅行記」(1589年出版)。

  這裡所說的動物,無疑是大猩猩,但在十八世紀中人們還不能加以識別,所以連畢豐都沒有提到過。

  羅安哥是赤道非洲西海岸的一個地方。

  「它們有時成群地行走,並把穿過森林的黑人打死。它們甚至也敢襲擊來它們住處吃草的象,用拳頭或棍棒百般地困擾大象,終至使那些象喊叫著逃跑。人們總不能活捉那些朋果,因為它們是那麼壯健,十個人也不能把它們捕住。但是黑人在打死了母朋果之後,就會捉到一些幼小的朋果,因為小朋果是緊緊依附在母體上的。每當一個朋果死亡之後,其餘的朋果便用樹枝或樹葉蓋在它的屍體上。波爾柴斯①也曾說過,在他和巴特爾的談話中,他曾親自聽巴特爾說道,一個朋果劫去了他的一個小黑人,這個小黑人居然在這種動物的社會中過了整整一個月,因為只要人不注目凝視它們,它們並不傷害所捉到的人,這是那個小黑人親眼觀察到的。至於第二種怪物——昂日克,巴特爾則未加以描寫。

  ①波爾柴斯:英國編纂家,曾協助巴特爾編纂他的旅行紀事,十七世紀初發表過旅行記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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