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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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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讀者們,你們是想知道那土臺上胡桃樹的偉大歷史的,就請你們聽聽它那驚人的悲劇吧,如果可能的話,請不要顫抖! 院門外邊,進口處左側有一片土台,下午大家常到那裡去閑坐,但那裡一點蔭涼也沒有。為了使它能有點蔭涼,朗拜爾西埃先生叫人在那裡栽了一棵胡桃樹。栽這棵樹時儀式相當隆重,我們兩個寄宿生作了這棵樹的教父。人們往坑裡填土的時候,我們每人用一隻手扶著樹,唱著凱歌。為了便於澆水,在樹根周圍還砌了個池子。我和我的表兄每天都興致勃勃地看著人們澆水,我們天真地確信:在這土臺上栽一棵樹比在敵人堡壘的牆孔上插一面旗幟還要偉大;因此我們倆決心取得這種光榮,而不讓任何人分享。 為此,我們砍來一根嫩柳樹枝子,也把它栽在土臺上,離那棵雄偉的胡桃樹大約有十來呎。我們也沒忘了在我們那棵小樹根下圍起一個池子。困難的是沒有水往裡澆,因為水源離得相當遠,人家又不許我們跑去提水。但是我們的柳樹非澆水不可,因此,那幾天我們想出種種詭計來給它澆水,成績果然不壞,我們親眼看到它發了芽,長出嫩葉來。我們不時地量一量葉子長了多大。儘管全樹不過一呎高,但我們確信它不久便會給我們蔭涼的。 這棵小樹佔據了我們的整個心靈,弄得我們幹什麼也不能專心,一點書也念不下去,我們簡直就象發了瘋。人們不瞭解我們在跟誰鬥氣,只好對我們管束得比以前更嚴了。我們到了真正缺水澆的嚴重時刻了,眼看著小樹要幹死,心裡實在難受。可是急中生智,我們想出了一個竅門,能保證小樹和我們免於一死,那就是在地底下掘一個小暗溝,把澆胡桃樹的水給小柳樹暗暗引過來一部分。我們積極地執行了這項措施,但是起初並未成功。我們把那個溝的斜坡做得太不合適,水根本不流,土往下坍,把小溝給堵死了,入口處又塞滿了一些髒東西,一切都不順利。但是我們並不灰心:「Omniavincitlaborimprobus」。我們又把小溝和小柳樹根下的池子挖深了一些,讓水容易流過來。我們把小箱子的底劈成小窄木板,先用一些一條接著一條地平鋪在溝裡,然後又用一些斜放在溝的兩側,作成了一個三角形的水道。在入口處插上一排細木棍,棍與棍之間留有空隙,好象一種鐵蓖子或澡盆裡的放水孔,可以擋住泥沙石塊,而又能使水流得通暢。我們非常仔細地把這項工程用土蓋好,並且把土踩平。全部完工的那一天,我們懷著希望和恐懼交織在一起的緊張心情等待著澆水時刻的到來。好象等了有幾世紀之久,這個時刻終於來到了。朗拜爾西埃先生跟往常一樣,來參加這項工作;在澆水的時候,我們倆老站在他身後,以便掩護那棵小柳樹;最僥倖的是,他始終是背對著樹,沒有轉過身來。 頭一桶水剛剛澆完,我們就看見水流到我們樹的池子裡。看到這種情景,我們忘掉了謹慎,不由得歡呼起來,朗拜爾西埃先生因此回過頭來,這一下可糟糕了!他剛才看到胡桃樹底下的泥土大量吸收水分,認為是土質好,心裡非常快活;此時,他忽然發覺水分到兩個池子裡去了,不禁吃了一驚,也大叫起來。他仔細一瞧,看破了詭計,立刻叫人拿來一把大鎬,一鎬下去,我們的木板就飛起了兩三片,他大聲喊道:「一條地下水道!一條地下水道!」他毫不留情地把各處都給刨了,每刨一下子都刨到我們的心上。一刹那間,木板、水溝、池子、小柳樹,全都完了,全都被刨得稀爛。在這一段可怕的破壞工作中,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不停地叫著「地下水道」。他一面喊著:「地下水道!地下水道!」一面破壞著一切。 有人也許會想,這件事情必然會給小建築師們帶來不幸,但他想錯了,全部事件到此為止。朗拜爾西埃先生並沒有說一句責備我們的話,也沒有給我們臉色看,也再沒跟我們提這件事;甚至過了一會兒,我們還聽見他在他妹妹跟前哈哈大笑,他的笑聲老遠就能聽得見。更怪的是,我們除了起初有點驚慌,也沒有覺得太難過。我們在別處又栽了一棵樹,我們也常常提起第一棵樹的悲劇,一提起來我們倆就象背誦文章似地叫道:「一條下水道!一條下水道!」在此以前,當我以阿裡斯提德或布魯圖斯自居的時候,曾不時出現過那麼一種驕傲感。這是我的虛榮心第一次明顯的表現。我覺得我們能夠親手築成一條地下水道,栽一棵小柳枝來和大樹競賽,真是至高無上的光榮,我十歲時對事物的看法比凱撒在三十歲時還要高明。 這棵胡桃樹以及同它有關的那段小故事,一直非常清楚地留在我的腦際,或者說時常浮現在我的腦際,因此當我於一七五四年到日內瓦去的時候,我最愜意的打算之一就是到包塞去再看一下我兒童時代遊戲的紀念物,特別是那棵親愛的胡桃樹,它該有一個世紀的三分之一的壽命了。但是我那時一直有事纏身,不能自主,始終沒有滿足這種願望的機會。看來這樣的機會也不可能再有了。然而,我並沒有因此而放棄得到這種機會的願望;我差不多可以斷定,假如一旦我能回到那心愛的地方,看到那棵心愛的胡桃樹還活著的話,我一定會用我的眼淚澆灌它的。 回到日內瓦以後,我在舅父家裡住了兩三年,等待著人們對我前途的安排。舅父希望自己的兒子當工程師,他教給我表兄一點製圖學,並給他講歐幾裡得的《幾何學原理》。我也陪著他一起學,並且發生了興趣,特別是對於製圖學。這時大家卻商量著叫我做鐘錶匠、律師或牧師。我很喜歡做牧師,我覺得傳道說教倒挺有意思。可是我母親遺產每年的那點收入由哥哥和我一分,就不夠供我繼續讀書了。既然我當時的年齡還不那麼急於選擇職業,就只好暫時留在舅父家裡等待著,這幾乎是虛度光陰,同時還得支付一筆雖然公平合理、數目卻也實在可觀的饍宿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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