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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在開始第二個時期的時候,我們已經利用我們過剩的精力把我們帶到遠離我們的地方;我們上了天,我們量了地,我們探尋了自然的法則;一句話,我們跑遍了整個的島嶼;現在我們又回到我們這個世界上來了,我們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我們所住的地方。要是在我們走回去的時候,發現我們的住所還沒有被那些想霸佔它的敵人所佔據的話,我們就太高興了!

  把我們周圍的情景看過以後,我們該怎樣辦呢?我們要把我們能夠拿到的一切東西都加以使用,要利用我們的好奇心來增進我們的幸福。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製造了一大堆各種各樣的工具,但是還不知道我們用得著哪一種工具。也許,我們的工具對我們自己沒有用處而對別人有用處,也許反過來,我們又需用他們的工具。這樣一來,我們就發現把它們交換一下對我們是有利的,但是,為了要進行交換,就必須瞭解彼此的需要,每一個人都必須知道別人所使用的工具和可以拿出來交換的工具。現在假定有十個人,而每一個人有十種需要。每一個人為了滿足他的需要都要做十種不同的工作;但是,由於天資和能力的差別,這個人做起這些工作來其成績就不如那一個人好,而那一個人又不如另一個人好。所有的人員各有所長,但現在都做同樣的事情,所以效果是很不妙的。把這十個人組成一個團體,讓每一個人為他自己也為其他九個人做他最適合的工作,這樣,每一個人都能從其他九個人的才能中得到益處,宛如他單獨一個人就具有這幾種才能似的。每一個人由於繼續不斷地做一樣工作,所以愈做愈是熟練,結果,所有這十個人的需要都全部得到滿足了,而且還可能有剩餘的東西供給其他的人。這就是我們所有一切的制度的顯明的原理。我在這裡不打算研究這個原理的結果,我在另外一本著作中已經闡述過了。

  按照這個原理,一個人如果想與世隔離,不依賴任何人,完全由自己滿足自己的需要,其結果只能是很糟糕的。他甚至不能生存下去,因為,當他發現整個土地都由你和我所佔有,而他只有孑然一身的時候,他從哪裡得到他所需要的東西呢?我們在脫離自然的狀態時,也強使別人脫離了這個狀態;沒有一個人能夠不管其他的人怎樣做他都要停留在這種狀態;當不可能在這種狀態中生活的時候,如果還想呆在這種狀態中的話,那才是真正地脫離了這種狀態哩,因為自然的第一個法則是保衛自己的生存。

  我們這樣做,就可以使一個孩子在沒有真正地成為社會的一個活動的成員以前,在他的心中逐漸地形成社會關係的概念。愛彌兒發現,他自己要使用工具,別人也要使用工具,因此他可以用他的工具去交換他所需要而別人又能提供的工具。我很容易地使他感覺到了進行這些交換的必要,使他能夠利用它們來滿足他的需要。

  「大人,我要生活呀,」一個窮困的諷刺文作家在一位大臣罵他所搞的這門職業是很不體面的時候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看不出這有什麼必要,」那位顯要的人冷冷地回答道。這樣回答,從一位大臣說來,是講得很漂亮的,但如果出自他人之口,就顯得很粗魯和虛偽。所有的人都要生活。這個論點,每一個人將隨他懂得的人情世故的多少而產生或多或少的同感,但在我看來,從講這句話的人來說,是無可辯駁的。既然在大自然賦予我們的一切厭惡感中,最強烈的是對死亡的厭惡,那麼由此可見,無論哪一個人在沒有任何其他辦法生活的時候,由於厭惡死的心理的驅使,是可以採取一切手段生活下去的。講節操的人在輕視其生命和殉其職責的時候,所根據的原則跟這個簡單的原理是絕不相同的。在有些民族當中,一個人用不著努力修養也能成為善良的人,而且,在沒有道德的軌範可資遵循的時候也能做事公正,這樣的民族才是幸福的民族!如果說在這個世界上確實有一種惡劣的境地,使處在這種境地的人不為非作惡就不能生活,使處在這種境地的人民由於生活的需要而不能不做騙子,那麼,該絞死的不是這個幹壞事的人,而是那些促使他去幹壞事的人。

  一到愛彌兒知道什麼是生命的時候,我首先關心的是教他怎樣保持生命。一直到現在為止,我還沒有講過職業、等級和財產的區別,我在以後也不去講這些東西的區別,因為各種身分的人都是一樣的,富人的胃也並不比窮人的胃更大和更能消化食物,主人的胳臂也不見得比僕人的胳臂更長和更有勁,一個偉大的人也不一定比一個普通的人更高,自然的需要人人都是一樣的,滿足需要的方法人人都是相同的。應該使一個人的教育適應他這個人,而不要去適應他本身以外的東西。由於你培養他唯一無二地只能適應於一種社會地位,所以就使得他對其餘的一切地位無法適應了,如果命運同你開玩笑,則你除了使他變成一個很可憐的人以外,是得不到其他結果的,這一點,你難道還不明白?一個大貴族已經變成了叫化子,而在窮愁潦倒之中還在誇他的出身,這豈不是可笑之至?一個破了產的富翁,一想到人們對窮人的輕視,就覺得自己變成了人類當中最卑賤的人,這豈不是糟糕透了?前一種人只好去作流氓騙子,後一種人只好去作哈躬彎腰的奴才,見人就說這句好聽的話:「我要生活呀。」

  你想依賴現時的社會秩序,而不知道這個秩序是不可避免地要遭到革命的,而且,你也沒有什麼辦法可以預料或防止那將要影響你的孩子的革命。大人物要變成小人物,富人要變成窮人,貴族要變成平民;你以為你能避免命運的打擊嗎?危機和革命的時代已經來臨。誰說得上你將來會變成什麼樣的人呢?凡是人所製造的東西,人就能夠把它毀掉;只有大自然刻畫的特徵才是不可磨滅的,然而大自然是從來不製造什麼國王、富翁和貴族的。這位大官,你當初只教育他追逐富貴,將來落到卑賤的地位時怎麼辦呢?這個只知道靠黃金生活的稅吏,將來窮困的時候怎麼辦呢?這個虛有其表的蠢人,無一技之長而全靠他人之力生活,到了一無所有的時候又怎麼辦呢?一個人要能夠在自己的地位發生變化的時候毅然拋棄那種地位,不顧命運的擺佈而立身做人,才說得上是幸福的!企圖在衰敗的王權下瘋狂掙扎的這個破落的國王,你們愛怎樣稱頌他就怎樣稱頌他,可是我是看不起他的;我認為,他只不過是靠他的王冠生活,如果他不是國王,他便一文不值;但是,如果他失去王位而能夠不靠王冠生活的話,那麼他的品位倒是遠遠在國王之上了。他已經從國王的地位(懦夫、流氓或瘋子都可以取得這個地位)升到了只有極少數的人才能取得的人的地位。這時候,他戰勝了命運,敢於把命運不看在眼裡,他一切都依靠他自己;當他除了自身之外便別無他物可以炫耀於人的時候,他才能夠說他不是廢物,他才能夠說他有幾分用處。是的,我寧可要一百個在科林斯學校中教書的錫拉丘茲王,寧可要一百個在羅馬做錄事的馬其頓王,而不要一個可惡的塔昆尼烏斯,因為他只知道做國王,只想成為三個王國的繼承人,任何人都拿他作嘲笑的對象,鄙視他那種潦倒的樣子;他從這個宮廷奔擊到那個宮廷,到處求別人的幫助,到處受別人的侮辱;他一無所長,沒有從事一門職業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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