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獻給日內瓦共和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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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榮、偉大、至高無上的執政者們①: ①這一篇獻詞是獻給日內瓦國民議會的,就是說獻給全體公民的。但是日內瓦共和國的實際權力是操在二十五個委員組成的小型議會手裡,這一小型議會猜疑這篇獻詞別有用意,在「愛彌爾」一書出版後,竟施以報復。 我深信只有有道德的公民才能向自己的祖國致以可被接受的敬禮。三十年未,我辛勤工作,以期有資格向你們呈獻公開的敬意。現在這個幸運的機會,頗能補足一部分我的努力所未及,因此我相信,在這裡我可以但憑鼓舞著我的一片熱誠,而不必考慮我是否有這種權利。我既然幸運地生長在你們中間,怎麼會只想到自然所賦予人們的平等和人們自己造成的不平等,而不想到有這樣一種最高的智慧呢?這種智慧,可以把一個國家裡的平等和不平等以最接近自然法則並最有利於社會的方式加以適當的調和,從而既能維護公共秩序又能保障個人幸福。我在研究良知對於一個政府的制度所能提供的最好準則時,看到這些準則都已由你們的政府實行,我是如何地激動!因此,我認為即使我不是生在你們的城市裡,也不能不把這幅描繪人類社會的圖畫呈獻給你們,因為我覺得你們是世界各民族中享有政府的種種利益而又最善於防止政府的弊竇的人民①。 假如對於出生的地方也可以選擇的話,我一定會選擇這樣一個國家:它的幅員的大小決不超出人們才能所及的範圍以外,也就是說能夠把它治理得好。在這個國家中,每個人都能勝任他的職務,沒有一個人需要把他所負的責任委託給別人②。在這樣一個國家中,人民彼此都互相認識,邪惡的陰謀,或謙遜的美德,都不能不呈現於公眾的眼前並受公眾的評斷。在那裡互相往來,互相認識的良好習慣,將使人們對祖國的熱愛與其說是熱愛土地,勿甯說是熱愛公民③。 ①整個這幅日內瓦共和國的圖畫都是理想化的。在這個時期,盧梭並不知道日內瓦共和國的真實性質。他只是在「愛彌爾」發表以後,才對日內瓦共和國的政府認真地加以研究。那時他改變了看法。我們在「山中通信」第7篇裡可以找到他對日內瓦公民的評價: 「他們作了專制權力的奴隸,他們毫無保障,僅僅二十五個專制者就可以任意處置他們。統治雅典人的專制者,至少還有三十個人呢。」參看弗昂編:「盧梭政治著作集」,第1卷,第129—130頁。 ②這裡已有了批評代議制的萌芽,這種批評,後來在「社會契約論」裡(第3卷,第15章)又加以發揮。 ③盧梭相當不正確地懷疑當時哲學家們具有世界主義的色彩,他認為世界主義是對本國民族的一種輕視。「不要相信這些世界主義者們,他們不屑對自己周圍的人盡他們應盡的義務,而只是在書本子上去探究人們應盡的義務。這樣的哲學家,所以要愛韃靼外族,乃是為了卸脫愛自己周圍的人的責任。」(「愛彌爾」,第1卷) 我情願生在這樣一個國家:在那裡主權者和人民只能有唯一的共同利益,因之政治機構的一切活動,永遠都只是為了共同的幸福。這只有當人民和主權者是同一的時候才能作到①。因此,我願意生活在一個法度適宜的民主政府之下。 ①這裡盧梭肯定了人民主權的原則。而且他在寫這篇論文以前,老早就表明了他是一個擁護共和的人。在他1750年1月30日給伏爾泰的一封信裡已經可以找到這樣的話:「儘管你認為我是一個擁護共和的人,你對一個『擁護共和者』並沒有作出正確的判斷。我崇拜自由。我也同樣地憎惡統治和奴役。」 我願意自由地生活,自由地死去。也就是說,我要這樣地服從法律:不論是我或任何人都不能擺脫法律的光榮的束縛。這是一種溫和而有益的束縛,即使是最驕傲的人,也同樣會馴順地受這種束縛,因為他不是為了受任何其他束縛而生的。 所以我願意不但國內的任何人都不能自以為居於法律之上,而且國外的任何人也不能迫使這一國家承認他的權威。因為,不管一個國家的政體如何,如果在它管轄範圍內有一個人可以不遵守法律,所有其他的人就必然會受這個人的任意支配〔一〕②;如果有一個本國人為首領,同時又另有一個外國人為首領,那麼無論他們能夠作到怎樣的分權,既不可能二者都很好地被人服從,也不可能把國家治理得好。 ②這裡盧梭是在攻擊君主專制制度。 我決不想住在一個新成立的共和國裡,不管它有多麼好的法律。我怕的是政府的組織不合當時的需要,不適合於新的公民,或者公民不適合於新的政府,而使這個國家難免剛一產生便有發生動搖或被滅亡的危險。因為關於自由這一問題,正如富有營養的固體食物或醇酒一樣,對那些習慣於這種飲食的體質強壯的人固然大有補益;但是對於生理上不宜於這種欲食的身體軟弱的人,則極不相宜,終於會敗壞他們的健康或使他們沉醉。人民一旦習慣于某種主人,就再也不能脫離他。倘若他們企圖打破束縛,那就反而會更遠地離開自由;因為他們常常會把與自由相對立的那種放蕩不羈當作自由,結果他們的革命,差不多總是使他們落到只有加重他們的桎梏的那些煽惑家們的手裡①。羅馬人雖然是一切自由民族的模範,但他們在脫離了塔爾幹王朝的壓迫時,還沒有自治的能力。由於奴隸制以及塔爾幹王朝所強迫他們從事的卑賤勞動而喪失了人格的羅馬人,起初不過是一群愚民,須以極大的明智加以教養和治理,才能使這些在暴政統治下,精神頹廢甚至可以說變成癡呆的人們,逐漸習慣于呼吸健康的自由空氣,漸漸獲得純正的風俗和養成英勇的精神;這種純正的風俗和英勇的精神終於使羅馬人成為各民族中最受人尊敬的民族。所以我將尋找一個幸福而安寧的共和國作為我的祖國:這個國家一切陳腐古老的東西,在某種程度上,都已在悠久的歲月中逐漸消失,它所遭受過的種種侵害適足以發揚和鞏固居民們的勇敢和對祖國的熱愛。這個共和國的公民,由於久已習慣于富於理智的獨立自主,他們不僅是自由的,而且不愧是自由的。 ①具有革命思想的盧梭曾多次表示他個人對革命的疑懼:「當人們於1737年拿起了武器的時候,我在日內瓦看到一個父親和他的兒子都全副武裝從同一個房子裡走出來;父親到市政廳去,兒子到市區去,他們明明知道在兩小時後,一定會重新相遇,面對面站著,互相殘殺起來。這種可怕景象給我的印象是那樣深刻,以致我要發誓,假如我能恢復公民權利的話,我決不投入任何內戰,並且永遠不在國內用武力支持自由,我本人不這樣作,也不贊成別人這樣作。」(「懺悔錄」,第5卷,第145頁) 我願意選擇這樣一個國家作為我的祖國:它幸運地沒有強大的力量,因之沒有征服他國的野心,同時更幸運地由於它所處的地位也沒有被別國征服的恐懼。它是處在許多國家中的一個自由的城市,這些國家不但沒有一國有意侵略它,而且每一個國家還注意防止其他的國家來侵略它。總之,它是一個不但不會引起鄰邦的野心,而且于必要時還可以合理地指望鄰邦的幫助的共和國。因此,處在這樣幸運的地位中,我們可以想見這個國家除了它自己本身以外,沒有什麼可怕的。公民們所以要受軍事訓練,與其說是由於準備自衛的需要,勿寧說是為了保持尚武的精神和英勇的氣概。這種尚武的精神和英勇的氣概,是最適合於自由,最能助長對自由的愛好的。 我將選擇一個立法權屬于全體公民的國家作為我的祖國:因為有誰比公民自己更瞭解在怎樣條件下,他們才更適於在同一個國家裡營共同生活呢?但是我並不贊成象羅馬人的那種平民公決,因為在那裡,國家的首長和對保衛國家最關懷的人反而不能參與那些往往與國家安全有關的決議,並且由於一種極荒謬的措施,政府官員不能享受一般公民所能享受的權利。 相反地,為了阻止那些謀求私利的和考慮欠周的計劃,為了阻止曾使雅典人終歸失敗的那類危險性的改革,我希望任何人都沒有任意提出新法律的權利;我希望僅只官員們才有這種權利;我希望那些官員們行使這種權利時,是那麼審慎小心;在人民方面,認可這些法律時,是那麼慎重;而法律的公佈,也是那麼鄭重其事。這樣,在憲法被動搖以前,人們已有足夠的時間來確信法律主要是由於有了悠久的歷史才變得神聖可敬。我希望人民很快就會鄙棄那些天天都在變更著的法律,人們同時也會鄙棄這樣一種人,他們慣於以改良為藉口忽視舊日的習慣,由於矯正小的弊端,反而引起更大的弊端①。 ①盧梭常常強調,要把一個國家管理好,只需要很少的法律。在他看來,法津的繁瑣是風俗敗壞的象徵。他的思想裡充滿了對古代共和國的回憶,他是通過這些回憶來觀察日內瓦共和國的。 我特別要逃避一個因下面的情形而必定治理得不好的共和國:那裡的人民,相信可以不要政府官員,或者只給這些官員以一種不確定的權力,因而輕率地自行掌管民政和執行法律。從自然狀態中直接產生出來的最初的政府的粗糙組織,想必是這樣,這點也就是使雅典共和國覆亡的政治缺陷之一。 但是我將選擇這樣一個共和國:那裡的人民很滿意自己有權批准法律;他們可以根據首長們的提議集體地來決定最重要的公共事務;建立一些受人尊重的法庭;慎重地劃分國家的省份和縣份;每年選舉公民中最能幹、最正直的人員來掌管司法和治理國家。在這樣的共和國裡,政府官員的道德就可以證明人民的賢智,官員與人民可以說是相得益彰。因此,即使偶有不幸的誤會攪亂了大家的和睦時,人們就是在盲目和錯誤中,也都能保持一定的節制,大家依然互相尊敬,共同遵守法律。這就是誠摯而永久和睦的徵兆和保證。 光榮、偉大、至高無上的執政們!這就是在我為自己選定的祖國裡所要尋求的優點。倘若上帝能在這個國家裡再增加一種可愛的環境,賦予它溫和的氣候、肥沃的土地、和天下最美麗的風景,那末,為了滿足我的幸福,我只希望在這幸運的祖國懷抱裡,享受以上一切的好處,和同胞們安寧地生活在溫暖的社會裡,並且依照他們的榜樣,和他們仁愛相待,友好相處,並向他們盡道德上應盡的責任,死後留下一個善良、正直和有道德的愛國者的光榮美名。 雖然,由於我時運較差,或者洞達事理過遲,因此不得不在其他國家裡,過著一種病態的頹廢生活而終此一生,同時又徒然追悔著荒唐的青年時代使我失去的安寧和平靜,但是在我心靈中,至少還蘊藏著在我的國家之內未能表示出來的那些感情。我對遠方的同胞既然滿懷著一種溫柔的、無私的熱情,所以我從心靈深處要向他們致以下面這段言詞: 「親愛的同胞們,或者勿甯說是兄弟們,既然血統和法律幾乎把我們大家都聯繫起來了,所以最使我感覺愉快的是:我只要一想到你們,就不能不同時想到你們所享受的一切幸福,而你們之中恐怕沒有一個人能比我這個失掉了那些幸福的人更感覺到幸福的可貴。我越想到你們所處的政治和社會的情況,越想不出人類事物的性質使人能有比這更美好的境遇。在所有其他的政府中,只要所討論的問題,是關於保障國家的最大幸福的時候,一切總是停留在想像的計劃上,至多也不過具有某種程度的可能性而已。而你們呢,你們的幸福已經呈現在你們面前,只待你們去享受;如果你們要想成為完全幸福的人,只要能夠滿足於自己的幸福就夠了。你們以武力得來的或收回的,而以勇敢和智慧保持了兩世紀的主權,終於完全而普遍地被人承認了。公正的條約規定了你們的疆界;保證了你們的權利;也鞏固了你們的安全。你們的憲法是最好的,因為它是出於崇高的理智,而又為可敬的友邦予以保證。你們的國家是安定的,不論戰爭或侵略者,你們都沒有什麼可怕的。除了由你們自己制定的,而且是由你們自己選出的正直官員所執行著的明智的法律而外,你們沒有別的主人。你們沒有富有到那樣程度,以至使你們因過度安逸而耗損了精力,使你們沉湎在無聊的舒適享受中而失掉對真正幸福和高尚道德的愛好;你們也沒有貧困到那樣地步,使你們在自己工業的供應之外,還需要外國的援助。這種珍貴的自由,在大國裡,只能以苛重的賦稅來維持,而你們為了保持這種自由,幾乎是無須付出任何代價的。 「這一共和國,組織得那麼合理而又那麼完善,為了它的公民們的幸福,為了作其他民族的榜樣,但願它永世長存!這就是今後你們所應有的唯一的願望,也就是你們所應有的唯一的關懷。此後,你們自己的責任,不是要創造幸福,因為你們的祖先已經給你們創造好了,而是要用善於享受幸福的那種智慧,使幸福永遠存在。你們是否能保存自己,取決於你們能否永久團結,能否遵守法律並尊敬執行法律的人。在你們之間,只要還有極小的憤懣或猜疑的根苗,就必須趕快消除它,把它看作是一個禍根,遲早會導致你們的不幸和國家的覆亡。我懇求你們都檢查到你們的心靈深處,聽取你們良心的隱密聲音。你們之中有誰知道世界上還有比你們的執政人員更正直、更英明和更可尊敬的人呢?所有的官員在克己的美德上;在樸素的作風上;在尊重法律上和在誠懇和藹的態度上,不都是給你們樹立了榜樣麼?因此,你們要毫無保留地給與這麼賢明的官員們以有益的信賴,這種信賴是有理智的人對有德行的人所應當表示的。你們要想到,這些官員是你們選出來的,他們本人就可以證明你們選擇的不錯;而你們所擁戴出來的人們應得的光榮,也必然會落到你們自己的身上。你們之中沒有一個人是那樣不聰明,以致不知道這樣的道理,即法律的效力和護法者的權威消失了的地方,任何人都得不到安全和自由。因此,你們除了熱情地滿懷信心地根據真正的利益和職責,並為了維護正義去做你們經常應當做的那些事情而外,還有什麼其他可考慮的呢?我希望你們永遠不要有對於維護憲法說來是罪惡而有害的那種冷漠態度,以致使你們于必要時忽視了你們之中最英明和最熱誠的人們的卓見。但是我希望公正、克己的美德和最可尊敬的堅強意志,能繼續支配著你們的一切行動,並且能繼續由你們自身,向全世界顯示出一個英勇而謙遜的、既熱愛名譽也熱愛自由的民族的榜樣。特別要小心的是:永遠不要聽信那些別有用心的曲解和惡毒的言論,因為這些曲解和言論的隱密動機,往往比在這種動機支配下的行動是更險惡的,這就是我最後的忠告。一隻機警而忠心的看家犬只在盜匪來臨的時候才緊急叫喊起來,於是全家的人便都驚醒並作戒備;但是人們厭惡那些不斷擾亂公共安寧、好狂吠的狗,它們的接連而不適時的警報,會使人們在必要的時候,反而不再聽信了。」 你們,光榮偉大的執政們,自由人民的尊貴可敬的官員們,請准許我專誠向你們獻上我的敬意和忠心。如果世界上有一種地位,能使處於這種地位的人們獲得榮耀,毫無疑問,它是才能和德行所造成的,而你們確是當之無愧,於是你們的公民才把你們選拔到那種地位上去。他們自己的功績使得你們的功績更加光輝燦爛;而且,因為你們是由能夠領導別人的人們選舉出來領導他們自己的,所以我認為你們高於其他的官員,正如同一個自由民族,特別是你們很榮幸地領導的這個自由民族,在智慧和理性上都高於其他各國的平民一樣。 請准許我引證一個事例,這一事例給我留下了最好的印象,它經常浮現在我的心中。我一想起賜給了我的生命的那位有道德的公民的音容,一種最甜蜜的情感便油然而生。他在我幼年時代,常常教導我應當尊敬你們。我好象還在看見他,依靠他的雙手來維持生活,用最崇高的真理滋養他的心靈。現在我眼前還有這樣的影子:塔西倫、普魯達克和格老秀斯的著作和這位公民的職業上的各種用具雜陳在他的面前。我仿佛還看見他那親愛的兒子在他身旁領受著最慈祥的父親的良好教育,可惜這個兒子從他父親的教育中並沒有得到什麼效果①。不過儘管我在荒唐的青年時代誤入了歧途,使我在一個時期內忘記了那麼明智的教訓,但是我很幸運地終於體會到:不論一個人怎樣傾向於邪惡,一顆慈愛的心給予他的教育,是不會永遠對他不起作用的。 ①實際上,盧梭的父親很快地就放棄了對盧梭的教養之責。 光榮偉大的執政們,在你們領導的國家裡出生的公民,甚至於普通居民就是這個樣子。他們都是有學識的和通曉事理的人,而在別的國家裡,人們則稱這樣的人為工人和平民,對於他們總抱著一種十分鄙視和十分錯誤的觀念①。我很愉快地承認,我的父親在全國公民中並不是一個傑出的人物,他只不過和一般人一樣。但是,就象他那樣的為人,隨便在什麼地方,大家都喜歡接近他,並且和他結交,即使那些最高尚的人士和他來往也會得到益處。這不是我應該說的,同時,邀天之幸,也無須我對你們說,象具有他那樣品質的人們,應當受到你們何等的尊重。他們在所受的教育方面,在自然的權利方面,以及由於他們的出身而具有的權利方面,同你們都是平等的;只是由於他們的意願,由於對你們的功績所應有的並已表示出的敬愛,他們才居於你們之下;但是,他們這樣敬愛你們,你們對他們當然也會有一種感激的心情。我很高興地瞭解到:你們對待他們,是以何等謙恭和藹的態度緩和了法律執行者應有的嚴峻;對於他們所應向你們表示的服從和尊敬,你們是以何等重視和關懷來回報他們。你們這種十分公正而明智的行為,足以使人漸漸忘卻那些應該忘記而永遠不再發生的不幸事件;正因為你們的行為如此置明合理,所以這個公正的、慷慨的民族以履行自己的義務為快樂,很自然地樂於尊敬你們,而最熱心維護自己的權利的人,也就是最能尊重你們的權利的人。 ①這裡已經顯出這篇獻詞的深刻意義。盧梭的共和國的理想就是由於他對當時他在法國所見到的一切深為不滿而形成的。的確在舊制度下的法國,人們對平民是有一種「十分鄙視和十分錯誤的觀念」的。 文明社會的首長們喜愛社會上的榮譽和幸福,這是不足為奇的,但是那些把自己看作是一個更神聖、更崇高的祖國的官員,或者更確切地說,把自己看作是這個祖國的主人的人們,對於養活著他們的人世上的祖國卻也表示某種熱愛,這對人類靈魂的靜謐來說,未免是分外之事①。但是我很愉快地能夠指出一個有利於我們的少見的例外,並且能夠把那些為法律所認可的神聖教義的熱誠的受託者,那些可尊敬的人類靈魂的教士,列入我們最優秀的公民的行列之中;他們不但能用他們生動而文雅的口才把福音書中的格言傳入人心,而且自己還永遠是首先以身作則遵奉這些格言的人!大家都知道說教的偉大藝術,在日內瓦研究得何等成功。但是,因為人們久已看慣了言行上的不一致②,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在我們這裡所有的教士們是多末普遍地具有基督教精神、聖潔的品德以及嚴格要求自己而寬厚待人的優良作風。或許只有日內瓦這個城市樹立了宗教團體和文人之間如此緊密團結的榜樣;我把國家永享太平的希望大部分寄託在教士們所具有的人所公認的智慧和克己的精神上,寄託在他們對祖國的繁榮所抱的熱誠上。我以一種慘雜著驚異和尊敬的愉快心情相出:他們多麼憎惡那些在歷史上屢見不鮮的表面上尊奉聖教,實際上卻極為殘酷的人們的可怕的信條,這些人往往藉口維護所謂上帝的權利,其實就是維護他們自己的利益,希望自己的血永遠受到尊重,而對人類的血則毫不吝惜①。 ①在「社會契約論」(第4卷,第8章)裡,盧梭闡述了這裡所提出的真正基督教精神和愛國主義相矛盾的觀念:「基督都是一種純精神的宗教,它只關心天上的事情;教士們的祖國不在這個世界上。固然他們也盡他們的義務,但對所收成效的好壞,則毫不關心。只要他們對自己的行為沒有什麼可責備的,人世上的一切或好或壞,對他們沒什麼關係。假如國家富強,他們幾乎不敢分享公共的幸福,他們也不願以國家的強盛來自豪;假如國家衰微,他們則求福于降禍於人民的上帝。」盧梭在這裡卻把日內瓦的教士們看作是例外。 ②這句話是對天主教會的譏刺。 ①這裡盧梭採取了與伏爾泰及百科全書派同樣堅決的態度反對宗教狂熱病的罪行,特別是迫害異教徒的宗教裁判所的罪行。 我又怎能忘記在共和國裡占人口半數的可貴的婦女們呢?是她們給男人以幸福,是她們的溫柔和智慧保持著共和國的安寧和善良風俗。可愛而有德行的女同胞們,你們女性的命運將永遠支配著我們男性的命運。當你們只是為了國家的光榮和公共幸福才運用你們在家庭中所特有的純潔威權的時候,我們是多麼幸運啊!在斯巴達,婦女曾占優越地位;同樣,你們也有資格在日內瓦占著優越地位。什麼樣粗野男子能夠抵抗從一位溫柔的妻子口中發出的充滿了美德和理智的聲音呢?看見了你們那簡單而樸素的裝飾,這種由於從你們本身的風采而獲得了光輝的、似乎是最有利於美的裝飾,有誰不鄙視無聊的奢華呢?你們的責任是:要用你們那靄然可親的、純潔的威力和善於誘導的聰明,來保持人們對國家法律的熱愛以及同胞之間的和睦;要用幸福的婚姻使那些不和的家庭重歸於好;特別是要用你們易於使人聽從的和靄的教導和你們那種謙遜優雅的談吐,來改正我們的青年們可能在別國沾染的惡習。他們在那些國家裡,沒有學到他們可以從中獲益的許多有用的東西;除去在道德墮落的女人叢中學來的輕佻語調和可笑的姿態之外,他們從那些國家裡僅僅帶回了一種對於所謂榮華富貴的讚賞,其實這種榮華富貴,只不過是奴隸身份微不足道的補償,與崇高的自由永遠是不相稱的。因此,希望你們永遠象現在一樣,作一個善良風俗堅貞的守衛者,人類和平的良好紐帶;為了國民的職責和道德,繼續行使你們那些基於良知和自然的權利吧。 我把對公民們的共同幸福和共和國的榮譽所抱的希望寄託在以上種種保證上,並沒被事實所否定,我是很引以為榮的。我認為共和國儘管有這些優點,也不會發出使大多數人的眼睛為之眩惑的那種光輝;愛好這種光輝是很無謂而且也是很不幸的,這種愛好乃是幸福和自由的死敵。讓輕浮的青年到別處去追求無限度的歡樂和長遠的懊悔吧!讓所謂有高尚趣味的人到別處去歎賞宏偉的府第、華美的車輛、高貴的陳設、富麗堂皇的排場以及一切驕奢淫佚的享受吧!在日內瓦只有平凡的人,但是,能見到這些平凡的人,這件事本身就具有莫大的價值;急於想看到日內瓦公民的人們,和那些羡慕其餘一切事物的人們相比,是毫無遜色的。 光榮偉大、至高無上的執政們,我對你們的共同幸福寄予莫大的關懷,希望你們大家都惠然接受我這種最恭敬的表示。如果不幸我因內心過度興奮,態度未免有些冒昧的話,我懇求你們原諒我的過失,懇求你們念及一個愛國者的真實情感、一個熱心人應有的忠誠而宥恕我,因為我除了看到你們大家都很幸福因而也感到幸福而外,再不設想自己還會有什麼更大的幸福。 光榮偉大、至高無上的執政們,我謹向你們表示最崇高的敬意! 你們的最謙遜、最恭順的僕人和同國的公民①,讓·雅克·盧梭。 1754年6月12日于商貝裡。 ①從文學的觀點上看,這篇獻詞,不是盧梭的最好的作品。文筆並不流暢。盧梭沒有象伏爾泰那樣的寫應酬文章的藝術;盧梭自己也完全意識到這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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