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略薩 > 情愛筆記 | 上頁 下頁
一〇七


  那是他和盧克萊西婭結婚後不久第一次去歐洲旅行時在馬德里一家劇場看到的演出;那是《人生是夢》一次非常陳舊的演出,以至於整個表演過程中可以聽到從黑暗的觀眾席上傳來放肆的笑聲。扮演波蘭王子塞希斯蒙多的那個消瘦的演員非常之糟糕,他的口氣極為狂妄,因為這個角色把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以至於觀眾——“對了,應該說這一場觀眾,”利戈貝托更精確地想到——覺得應該寬容地對待那個殘暴和迷信的父親、國王巴西裡奧,儘管他把兒子從小到大一直如同對待猛獸一樣監禁在那個孤獨的城堡裡,就因為他擔心兒子如果登上王位他用天體和數學預測出來的災難就會到來。整個演出都很可憐、可怕和愚蠢。儘管如此,利戈貝托非常清晰地記得:年輕的姑娘蘿莎烏拉女扮男裝出現在第一場和隨後佩帶長劍準備參加戰鬥時,這個美麗的形象就深深地打動了他的心。

  對,現在他可以肯定從那時起心中就多次有過這樣的誘惑:什麼時候著一看盧克萊西婭在做愛的時候用皮靴、插著羽毛的帽子和盔甲打扮起來。人生是夢啊!儘管那次演出可怕之極,導演應該受到譴責,演員糟糕透頂,可不僅是那個年輕的女演員永遠活在他的記憶中並且多次燃燒起他的感情。此外,這部作品有某種東西讓他感到好奇,因為——他的記憶是確鑿無疑的——看過演出後不久,好奇心推動他閱讀了這部作品。筆記上有幾條備註就是那次閱讀後留下的。利戈貝托 於是在書房的地毯上翻拉著一本本筆記。這一本不是,這一本也不是。應該是這一本。這是那一年記下來的。

  “我已經脫光了,老爺。”混血姑娘埃斯特萊拉說道。“快點讓我摸摸你的耳朵和鼻子。別老讓人家求你啦!這不是讓人受罪麻!不要總是想著懲罰別人。你沒看見我已經急得要死了嗎?親愛的,讓我高興高興,我也會讓你快樂的。”

  她長得很豐滿,體型不錯,雖然腹部有點軟,乳房碩大,尚且堅挺,跨部有些剛剛露頭的贅肉。她好像一點也沒有察覺蘿莎烏拉——盧克萊西婭不是個男子,而是個身材苗條的美人,後者此時也脫光了衣服已經躺倒在床上。這個混血姑娘眼睛只盯著他,或者更確切地說是盯著他的耳朵和鼻子;此時——利戈貝托已經坐到床沿上給姑娘的操作提供方便——她正在急切地 、狂熱地撫摸他的耳朵和鼻子。她那熱情的手指首先揉搓、擠壓。擰掐他的耳朵,隨後是鼻子,幾乎達到了拼命的程度。他合上了眼睛,感到焦慮不安,因為他猜到這些在摸鼻子的手指很快會引起他的過敏症發作,不打69個——淫蕩的數字——噴嚏不會甘休。那一次經過卡爾德隆·德·拉·巴爾卡的啟發——在墨西哥的冒險,最後還是結束於一場荒唐的鼻子反常表現之中。

  對,就是這個——利戈貝托把筆記湊到燈下去看:是一頁引言和注釋,邊讀書邊寫下來的,題目是:《人生是夢》(1638)

  前兩句引言摘自塞希斯蒙多的長篇獨白,讓他感覺到像兩聲響亮的鞭打聲:“反對我的愛好,這一點也不公平。”另一句是:“我知道自己是個半人半獸組成的東西。”那一次摘錄下來的這兩句引言之間有一種內在的因果聯繫嗎?可能是有的。那次旅行之後,當他閱讀那部作品時,還不是一個衰老、疲憊、孤獨和沮喪的人,還不是像現在這樣絕望地在幻想中尋找庇護,免得變成瘋子或者在瘋狂中自殺;而是一個50歲幸福的男子漢,還仍然充滿了活力,正在第二個剛剛娶過來的妻子的懷抱中發現幸福依然存在,發現有可能與愛人一道建設一座特殊的堡壘,去抵抗愚昧、醜惡、庸俗和其餘時光中的常規。為什麼他在閱讀一部那個時候對自己個人處境沒有任何影射的作品時會感到有必要做那些筆記呢?或者莫非有了某種影射?

  “我要是跟上一個長著這樣耳朵和鼻子的男人,會高興得樂昏了頭,我可以給他當牛做馬。”混血姑娘高聲叫道,一面呼了一口氣。“我可以滿足他全部的怪念頭。為了他,我可以用舌頭掃地。”

  她跪坐在腳後跟上,臉色緋紅,佈滿了汗水,好像曾經俯身在沸騰的熱湯上蒸過一樣。

  她渾身仿佛都在抖動。她邊說話邊用舌頭貪婪地舔那濕潤的嘴唇,剛才就是這紅紅的嘴唇沒完沒了地親吻和舔食利戈貝托的聽覺和嗅覺器官。他利用她呼吸的機會也喘一口氣,還連忙掏出手帕擦擦耳朵。接著,又非常響亮地擤擤鼻子。

  “這個男人是我的,只是今天晚上借給你用用。”蘿莎烏拉——盧克萊西婭口氣堅定地說道。

  “可你是這些寶貝的主人嗎?”埃斯特萊拉問道,一點也不在乎這場對話。她雙手捧住利戈貝托已經露出驚慌神色的面孔,厚厚的嘴唇重新前進,堅定不移地撲向獵物。

  “難道你還不明白嗎?我不是男人,我是女人。”蘿莎烏拉——盧克萊西婭氣憤地抗議道。

  “至少你總得看我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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