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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九、謝拉頓飯店的約會

  “為了壯壯膽子,提提精神,我喝了兩杯純威士卡。”盧克萊西婭太太說道。“我的意思是在化裝之前得有膽量。”

  “太太,您會醉得不成樣子的。”胡斯迪尼婀娜說道,她很有點開心。“因為您沒有酒量。”

  “你就一直站在那裡,放肆的東西!”盧克萊西婭太太罵道。“對我可能發生的事情,你倒是非常興奮。你一面倒酒,一面幫助我打扮,看到我變成‘雞’你還笑個沒完沒了。”

  “變成一隻‘雞’。”女僕回音似地重複道,一面給女主人再塗塗唇膏。

  盧克萊西婭太太心裡想:這是我一生中幹下的最瘋狂的事情。可是阿爾豐索那件事比跟利戈貝托這個瘋子結婚還要糟糕。如果我幹了這件瘋狂的事,將來會後悔一輩子的。可她還是要去幹。紅毛假髮戴上去嚴絲合縫——她在訂貨的商店裡已經試戴過了——,發套上的卷兒和花兒構成巴羅克式的高高造型仿佛在冒火苗。這個戴著彎彎的假睫毛、圓圓的熱帶耳環、猩紅的嘴唇襯托出真正的美人濤和藍眼圈、50年代典型的墨西哥電影中的妓女形象幾乎讓人看不出她本來的面目了。

  “哎呀,哎呀,誰也想不到這是您!”胡斯迪尼婀娜仔細打量著女主人,她吃驚地捂住了嘴巴。“太太,真不知道您像誰。”

  “一隻‘雞’唄!”盧克萊西婭太太用肯定的口氣說道。

  威士卡的後勁來了。片刻前的猶豫不決已經煙消雲散,現在她好奇、快活地望著室內鏡子裡自己的變化。胡斯迪尼婀娜越來越感到驚訝不已,她一件件把床上準備好的衣服遞給女主人:超短裙,勒得盧克萊西婭喘不過氣來;黑色的襪子,其終端連接著金邊紅色吊帶;

  連乳頭都可以顯露出來的幻想衫。她還幫助女主人穿上銀色高跟鞋。然後,她連連後退幾步,上上下下反復審視著女主人這身打扮,又一次吃驚地叫起來:

  “太太,這不是您了,這是另外一個人了,另外一個人了。您真的這個樣子出門啊?”

  “當然啦!”盧克萊西婭太太點點頭。“如果我明天早晨還沒有露面,你就報警!”然後,二話不說,她要了一輛計程車,前往比拉爾聖母車站。她神氣十足地命令司機說:“去謝拉頓飯店!”

  前天,昨天和今天早晨,她一面準備衣物,一面猶猶豫豫。她本來想不去赴約,不想理睬這種洋相、這種殘酷的玩笑;但是,一上了計程車,她覺得很有信心,決心去體驗一下這次冒險,無論產生什麼結果,無論發生什麼事情也不怕。她看看手錶。信上說的時間是夜裡11點半至12點;現在剛剛11點,這樣就要提前到達了。

  她很鎮定,因為酒精的緣故,她忘了自己,計程車此時正行駛在幾乎荒涼的桑紅大道上,方向是市中心;她暗暗思量:假如在謝拉頓飯店裡儘管她化了裝還是被人認出來了,她應該怎麼辦呢?要堅決否認,要提高嗓門,用妓女那種甜甜蜜蜜、矯揉造作的腔調說話:“你說我是盧克萊西婭?不對,我叫愛伊達。我們倆長得很像,對嗎?大概是遠房親戚吧。”撒起謊來要絕對臉不紅、心不跳。她心裡高興地想到:“玩一夜當妓女的遊戲,真是開心啊!”這時,她發現計程車司機不時地從反視鏡裡窺視著自己。

  走進謝拉頓飯店之前,她把當天下午在拉帕斯大街一家小店裡買的玳瑁架、三叉戟形的墨鏡戴上。她選中這副眼鏡,是因為它粗俗的樣式和面積大,仿佛一具面罩。她快步穿過門廳,直奔酒吧,一路上擔心哪個穿制服的守門人——他們個個都帶侮辱性目光望著她——會過來盤問她是什麼人、在尋找什麼,或者一句話也不間就根據她濃妝豔抹的外觀把她轟出門外。但是,沒有人走近她身邊。她登上去酒吧的樓梯,擺出不慌不忙的樣子。光線不足幫助她恢復了自信,剛才進門時強烈的燈光幾乎使她失去了信心。那大廳上面就是聳立的、監獄式的矩形摩天大廈,由令人壓抑的樓層、走廊、欄杆和臥房組成。半明半暗中,透過團團煙霧,她看到只有少量的餐桌被人佔據。有人在演出義大利音樂,給一位元史前的歌手——多梅尼科·毛杜克諾——一伴奏,這讓她想起一部由克勞烏迪婭·卡爾迪納勒和威多裡奧·卡斯曼合演的影片。吧台前有些模糊的身影,襯托他們的是發藍黃色的酒杯和一排排酒瓶。從一張餐桌上傳來一陣陣剛剛喝醉的尖叫聲。

  她再次鼓起勇氣,相信自己有力量對付任何突發事件,穿過酒吧,來到吧台前,佔據了一席高腳凳。她對面有個鏡子,裡面映照出一個模樣醜陋的傢伙,但是她不覺得噁心或者可笑,而是令人愛憐。當她聽到電臺裡面的傳者、一個打著發錯、身穿晃裡晃蕩的西裝、戴著蝴蝶結——仿佛要被絞死的樣子——的混血兒,粗暴地用“你”對她說話時,當真嚇了一大跳:

  “你是消費呢,還是走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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