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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那孩子急忙解釋起來。您沒注意到手是埃貢·希勒的癖好嗎?他畫自己的手,也面姑娘和太太們的手。如果以前沒留心的話,那麼現在請注意。轉眼之間,盧克萊西婭太太的膝蓋上就出現了那本畫冊。看到沒有埃貢·希勒總是很討厭大拇指?

  “討厭大拇指?”盧克萊西婭太太笑了起來。

  “你注意地的肖像畫。比如,這張阿圖爾·羅斯賴爾的畫像。”孩子激動地堅持道。“或者這張也是:(海因裡希·貝內斯奇總監和他的兒子奧托雙人像);恩裡希激德萊的畫像;還有他的自畫像。他只畫四個手指。大拇指,他總是藏起來。”

  這是為什麼?他幹嗎要把大拇指藏起來?是因為大拇指是最難看的嗎?還是他喜歡雙數?是不是他以為單數會給他帶來壞運氣?要不然就是他的大拇指是畸形?他不好意思給人看?他的手一定出過事,否則的話,為什麼他一照相就總是把手藏到口袋裡,或者用手做些荒唐可笑的姿勢,有時像巫婆那樣彎曲著手指,有時用雙手擋住鏡頭,有時把手放在頭頂上,好像要讓雙手飛走一樣?他的手,男人的手,姑娘的手,都是如此。你以前就沒有發現嗎?

  這些裸體的姑娘,身材很苗條,可是她們的手指像是男人的,骨節又大又粗,這是很難理解的啊?比如,這張1910年的版畫《長髮仁立的裸體姑娘》,這男性化的雙手,方格形的指甲,與埃貢·希勒本人的自畫像上的手一模一樣,這不是很不協調嗎?他畫的幾乎所有女人,不是都有類似的做法嗎?比如,1913年這一張《站立的裸體》。阿爾豐索透了口氣:

  “換句話說,他是有自戀病的,如同你以前說的那樣。他總是畫自己的手,不管畫上的是什麼人,是男還是女。”

  “這是你自己發現的嗎?還是從什麼地方讀到的?”盧克萊西婭太太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翻翻畫冊,她看到的畫面證明阿爾豐索是有道理的。

  “任何一個看他的畫看多了的人,都會發現這個。”那孩子聳聳肩膀,對這一點並不以為然。“我爸爸不是說過嗎:藝術家如果不固執,肯定成不了天才。所以我經常注意畫家在自己作品中反映的 癖好。埃貢·希勒有三種癖好:第一是把比例不協調的手放在所有人物身上,而且隱藏大拇指;第二是讓姑娘們和先生們撩起裙子或者劈開大腿露出自己的東西來;第三是他畫自己的時候雙手總是擺出做作的姿勢來引人注意。”

  “好啦,好啦!你要是想讓我大吃一驚,那你已經辦到了。阿爾豐索,知道嗎?你自己就是一個最固執的人。如果你爸爸的理論可以成立,你已經具備了成為天才的條件之一。”

  “我就差畫畫了。”他笑起來。然後,又躺在地上,看起雙手來。他揮動著雙手,模仿著埃貢·希勒繪畫和攝影中希奇古怪的手勢。盧克萊西婭太太很開心地注視著他表演的這場默劇。突然間,她決定:“把我的信念給他聽聽,看看他有什麼反應。”再說,高聲朗讀一遍,也可以知道是不是寫得好,然後再決定是不是寄給利戈貝托或者乾脆就撕掉它。但是,當她真的要念時卻膽小起來。只是這樣說道:

  “你這麼白天黑夜地只想著埃貢·希勒,真讓我擔心。”那孩子不再玩手勢了。“我是懷著對你全部的愛心說這番話的。起初,我覺得你這麼喜歡他的畫、甚至處處和他相比是件很好的事。可如果你在各方面都像他,你慢慢就失去自己的個性了。”

  “母親,因為我就是他呢。雖說你是開玩笑,可事實就是這樣。我覺得我就是他。”

  他微微一笑,為的是讓她放心。“等一下。”他低聲說,一面坐起來,一而翻閱那本畫冊,然後再次把書放到她的膝蓋上,畫冊是打開的。盧克萊西婭太太看到一幅彩色銅版畫,路色的襯底上,躺著一位曲作的女人,身上套著狂歡節時穿的花裝外衣,掛著一串串綠色、紅色、黃色和黑色的條紋布;做盤旋彎曲狀。她的頭髮藏在一個旋渦式的發誓下,光著赤腳,大而黑的眼睛裡流露出鬱鬱寡歡的神情,雙手高舉在頭頂,仿佛準備敲擊響板似的。

  “一看見這幅畫的時候,我就明白了;我就是他。”她聽到阿爾豐索如是說,完全是一副嚴肅的口氣。

  她想笑一笑,可沒有笑出來。這孩子打算幹什麼呀?嚇唬人嗎?她心裡想:他是在和我玩小貓抓大老鼠的遊戲。

  “啊?是嗎?這幅畫裡有什麼東西告訴你是再生的埃貢·希勒啊?”

  “母親,你還不明白嗎?”阿爾豐索笑起來。“你再看看,一塊兒一塊兒地看。你會發現他雖然是1914年在維也納他的工作室裡畫的,可是秘魯在這位夫人身上。他重複了五次。”

  盧克萊西婭太太重新察看這幅畫裡的形象。從上到下。從下到上。終於,她注意到:在這個赤腳模特兒的小丑般彩服上,有五個小人,在右側,小腿上方裙邊處,高及胳膊。她把書湊近眼前,靜靜地細看起來。是的。看上去像是印第安姑娘,土著女人。她們穿著庫斯科地區農婦的衣裳。

  “就是這麼一回事,安第斯山裡的印第安婦女。”阿爾豐索說道,猜出了她的想法。“看到嗎?秘魯就在埃貢·希勒的繪畫中。所以我就明白了。對我來說,這是個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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