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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真夠愚蠢的!”他批判道。盧克萊西婭也在shited(英語:腹瀉——譯注);這非但沒有貶低她,反而在他眼前和鼻子下顯得更加光彩。片刻後,帶著這天夜裡臉上第一次出現的微笑,他腦海裡呼吸著前妻走在洗澡間裡的朦朧蒸汽。儘管這時性學專家哈夫洛克·艾理斯又不合時在地攙雜進來;筆記上說,這位元專家最隱秘的幸福就是傾聽情人溶化在蒸汽中的動靜;他在書信中宣稱,他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天就是他所愛的女人在繡有花邊的維克多裡亞女王式的裙子的掩護中,就在海軍上將納爾遜紀念碑的腳下,特拉法爾加廣場上大石獅子的注視中,就在來往行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為他撤了一泡尿。

  可曼努埃爾不像聶魯達那樣是個詩人,也不像斯威夫特那樣是個倫理學家,更不像哈夫洛克·艾理斯那樣是個性學專家。他差不多就是個閹人。或者更確切地說,是個太監?這兩種廢人都不能讓女性受孕,但是二者之間有天壤之別。前者還有陰莖和勃起;後者已經失去了陽物和生殖能力,顯露的是一個光滑、凹陷和女性般的陰部。曼努埃爾是個什麼?是個太監。那盧克萊西婭怎麼會讓他幹那種事情?是大方?好奇?還是同情?

  她認識曼努埃爾是在那赫赫有名的事故之前,那時的曼努埃爾連連獲得摩托車運動賽冠軍,他戴著閃閃發亮的頭盔,身穿塑膠潛水服,騎在一輛裝有油管、手柄和車輪的機械馬上,名字總得是日本的(本田,川崎、鈴木,或者雅馬哈),借助震耳欲聾的“突、突”屁響把自己彈射出去,奔向田野——人們稱之為“摩托越野”——;雖然也參加一些莫名其妙的試驗——例如,特雷爾和恩圖羅——這大概是受法國阿爾比市影響而進行的最新試驗——每小時飛車200或者300公里。

  曼努埃爾飛駛過河流,登上一座座山丘,揚起層層沙浪,跨越岩石或者深淵,從而贏得了一塊塊獎牌,報紙上經常刊登他打開香檳酒和女模特兒親吻他面頰的照片。直到有一天,在一次絕對愚蠢的表演中,當他流星般地登上一座小山后,發現搞錯了地方:山頂下面不是他預料中的減速沙道,而是佈滿岩石的懸崖。他一下子跌了下去,喊了一聲:“天啊!”身下的鐵騎也隨同他一道向穀底落去;片刻後,在一陣骨骼和金屬的破碎、撕裂和折斷的轟鳴中,人和車到達了崖下。真是奇跡!腦袋完好無損;牙齒一顆不缺;視力和聽力沒有任何影響;由於骨折和肌肉拉傷,四肢有些疼痛。這筆債務集中補償到他的生殖器上,包羅了全部不幸。

  螺母、螺釘、車架壓模穿透了他的睾丸,雖然有彈力背帶保護著陰莖;這些東西把他的生殖器變成了一種介於皮糖和ratatoulle(法語:燜菜——譯注)之間的混雜物;與此同時,他的陰莖被某種利器從根上切除了,也許——生活在嘲弄他——這個利器不是來自給他帶來愛情和勝利的摩托車。那麼又是什麼把他給閹了呢?是他為創下摩托英雄業績而經常佩帶的求上帝保護用的耶穌受難像:一把大雕刀。

  美國邁阿密的外科專家為他接上了骨頭,拉直了萎縮的部分,收縮了過分突出的骨肉,縫合了撕裂的皮肉,又瞞著他從臀都取下一塊皮膚,為他製造了一個人工陰莖。它總是直挺挺的,但純粹是個樣子貨,是在塑膠陰莖上蒙了一層皮。利戈貝托殘忍地說:“中看不中吃;或者說得準確些,無物可吃。”這個人工陰莖只能用於撒尿,但是不能隨意使用,而是在他喝水以後,由於可憐的曼努埃爾絲毫沒有控制尿液流出的能力,為了不讓連續滴漏的尿液弄濕短褲,就在人工陰莖上掛著一個塑膠袋,狀如兜帽。除去這一不便之外,這位閹人過著非常正常的生活;——每個瘋子都有自己的瘋話——封閉在各種摩托車的領地上。

  “你又去看他啊?”利戈貝托有些生氣地問道。

  “他請我去喝茶。你知道,他是個好朋友,我很為他難過。”盧克萊西婭太太解釋說。“如果你不高興,那我就不去。”

  “去吧,去吧!”他用表示歉意的口氣說。“回來可要給我講講賺!”

  她和曼努埃爾是從小長大的朋友。二人都住在同一個居民區裡,到了中學時談起了戀愛;所謂談戀愛就是每個禮拜天十一點望彌撒之後在米拉芙洛爾區的中央公園裡手拉手散步;還有下午在薩拉薩爾小公園的電影院裡接吻和膽怯而有禮貌的撫摸。不久,二人訂了婚;後來曼努埃爾在賽車中連連獲得優異成績,照片屢屢登在報紙的體育版上,一些漂亮姑娘也為他鬧得要死要活。他同時和好幾個女孩調情,這激怒了盧克萊西婭,隨即撕毀了婚約。一直到他從山上摔下來,二人才又見面。是她到醫院裡去看望他的,給他送去一盒凱德伯裡兄弟公司製造的巧克力。倆人恢復了關係,但這時僅僅是友誼了,盧克萊西婭結婚之後仍然保持下去——利戈貝托也一向認為是友誼關係,直到發現了那尿液真相為止。

  利戈貝托有一次看到曼努埃爾坐在一家新開的摩托車買賣商店的玻璃窗裡面,他經營從美國和日本進口的摩托(他在日本象形文字的商標上又貼上了美國的哈利·大衛森和凱旋的名字以及德國B.M.W的牌子),地點在大溝岸邊,距離哈威爾·布拉多大街不遠。他再也沒有做為賽車運動員參加冠軍賽;但是,懷著顯而易見的殘暴的虐待心理,繼續與這項體育活動保持聯繫,推動和贊助這變相的殺戮和毀滅。利戈貝托經常看到他出現在電視新聞晴日裡,他在向下揮動一而可笑的方格小旗,擺出一副發動第一次世界大戰的神情;或者是在起跑線上或者是在終點線上給優勝者頒發鍍銀的獎盃。據盧克萊西婭說,從賽事的參加者變成了主辦者,減輕了這位閹人對豪華摩托車的長期迷戀。

  那另外一種呢?另外一種缺憾呢?什麼,誰來減輕那另外一種缺憾呢?在曼努埃爾和盧克萊西婭經常聚會、吃茶點的下午,他對這個問題明顯保持謹慎的態度;她當然也不會冒失地提出來。他和她的談話都是閒聊天,是對米拉美洛爾區的童年和聖伊西德羅區的青年生活的模糊回憶;二人談到往日的夥伴,有的結了婚,有的離了婚,有的二次結婚,有的生了病,有的生了小孩,有的去世了……也談到現時:新上演的電影,新唱片,流行的舞蹈,婚事或者災難性的破產,最近揭露出來的詐騙案或者藥物、鹿茸和愛滋病醜聞。

  直到有一天——利戈貝托的雙手迅速地翻閱筆記本,尋找一條與心潮起伏中一連串形象有關的注釋,——盧克萊西婭發現了曼努埃爾的秘密。她真的發現了那秘密?還是曼努埃爾刻意安排讓她相信這個秘密的?而實際上,她只是踏進了他事先準備的陷阱而已?

  事實是:有一天,在曼努埃爾那座位于平川大道上的住宅裡喝茶時,先是二人坐在種滿桉樹和桂樹的庭院裡,後來他請盧克萊西婭到臥室裡看看。藉口呢?說是請她看一張多年前在聖安東尼奧中學拍攝的排球比賽的照片。她一進那裡就大大地吃了一驚。那裡有滿滿一架令人不寒而慄的關於閹割和閹人的書籍!一種特殊的藏書!有各種語言的圖書,特別是有曼努埃爾不懂的語言書籍,他僅僅掌握了變成了秘魯話的西班牙語,更確切地說,是米拉芙洛爾一聖伊西德羅區的方言。還收藏了一些唱片和光碟,內容都是模仿閹人聲音的!

  “他變成這方面的專家了。”她告訴利戈貝托,為自己這一發現感到非常激動。

  “其理由是顯而易見的。”他推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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