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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換句實在的話說,你和你那些同志們的所作所為,依我看,無助於惡的減少,(或者按照你喜歡的說法,善的增加),沒有任何可讚賞的意義。那些集體化的慷慨行為的主要受益者,是你們自己,這首先從你們的口腹開始,它們吞下那每星期的美味佳餚,還有你們那惟利是圖的心,在那些有著兄弟般情誼(可怕的說法!)的集會上,你們交換流言蜚語、色情的笑話,無情地誹謗不在場的人,因此快樂得要嘔吐出來。我並不反對這些消遣,原則上也不反對任何產生快感的手段;我反對的是虛偽,為什麼不光明磊落地提出享受快感的要求呢?我反對打著正義行動的預防幌子去追求秘密的快感。你曾經瞪著色情狂的眼睛,送給我一本黃色畫報,一面對我說;當扶輪社社員還有個好處,就是社團每週提供一次一流的藉口,讓我們離開家庭而不驚動老婆,對不對?這裡我再補充另外一條反對的理由。在你們的組織裡沒有女人參加,這是章程規定的呢?還是約定俗成?在你拉著我參加的午餐裡,從來沒有看到過女士。可以肯定你們並不都是兩性人,這是唯一可以溫和接受的理由,用來給扶輪社(雄獅俱樂部、基瓦尼斯、童子軍等等)的大男子主義辯解。我的論點是:參加扶輪社是一種藉口,為的是男子漢度過一段愉快時光,擺脫家裡的監視、奴役和規定,而這些章程是根據你們的要求,與同居的女人一道確立的。我覺得這是很不文明的,就如同向性別宣戰的頑固的女權主義者的偏執一樣。我的哲理是:在不得不忍受群體化的情況下,——學校,工作,娛樂——性別的匯合(以及種族、語言、習慣和信仰的匯合)是減輕幫派主義產生愚蠢的辦法;也是把一種辛辣因素、譏刺因素(或曰壞思想,我是堅定的實踐者)引入人際關係的辦法,按照我的觀點,這是可以從藝術和道德上提高人際關係水準的辦法。這並不是說,對我來講,二者是一回事,因為你可能不理解這個意思。

  人類任何在睾丸和卵巢沸騰時期無助於精子和卵子匯合的活動,哪怕是最不直接的方式,都是不值一提的。比如,銷售保險證券,這是你和我參加了三十年的工作;或者是扶輪社員那不讓女人參加的午餐。這一切都偏離了人類生活真正本質的目標,按照我的看法就是滿足各種欲望。我看不出為了什麼別的事情咱們能在這裡像個陀螺似地緩慢旋轉在這個廉價的宇宙當中?一個人可以銷售保險證券,如同你和我已經做成的那樣——而且頗有成績,所以我們在各自的公司已經升到人們都期望的位置——,因為需要吃飯、穿衣、住房和掙到足以產生和滿足欲望的收入。沒有其它別的充足理由來為銷售保險證券辯護,也沒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修水庫、騙公貓或者當個速記員。我聽見你在發問:如果有個人,他與你不同,利戈貝托你已經喪失了生活的信心,他銷售火災保險、盜竊保險、健康保險,是不是就實現了自我並且享受了生活呢?假如他出席扶輪社的午餐,拿出少量贊助在公路旁豎起寫有“一路平安”的標語牌,是不是就實現了他最強烈的願望呢?是不是恰恰像你一樣幸福呢?你不也就是翻閱著少女不宜看的版畫冊和收藏的圖書而其樂融融嗎?或者與你那些筆記自言自語、在精神空虛中感到幸福嗎?不是每個人都有享受自己欲望的權利嗎?是的,每個人都有。但是,如果一個人最寶貴的願望(詞典上最美的詞)就是銷售保險證券和加入扶輪社(或者類似的社團),那這個人就是架造糞的機器。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會同意這個看法的。我看你慢慢就會明白了,尊敬的保險公司經理。

  你就為這麼點小事大驚小怪嗎?你畫十字的手勢是要我轉到別的話題上去,還是這個吧。

  在這通抨擊中,宗教佔據什麼位置?難道也要挨這個天主教行動陣線的叛逆者、曾經狂熱地閱讀聖奧古斯丁、紐曼大主教、聖胡安·鍺·拉克魯斯和約翰·基東著作的前讀經師的耳光嗎?是的,又不是。如果說這方面我算個什麼的話,那我是個不可知論者。我不相信無神論者,也不相信教徒,而主張人們應該有信念並且實踐它,否則的話,就不會有任何精神生活了,野性就會增加。文化——藝術、哲學和一切世俗的文藝活動——不能代替上帝死後、超驗性生活消失所產生的精神空虛,而只能局限於一個非常狹小的圈子裡(我是成員之一)。這個精神空虛把人們變得更有破壞性,比正常情況下更多一些獸性。在我主張人們應該有信念的同時,通常的宗教讓我捂住鼻子,因為一切宗教都包含著宗教遊行時的群體性和對精神獨立的放棄。一切宗教都限制人的自由,都企圖束縛人們的欲望。我承認:從美學的角度說,宗教——天主教以其漂亮的大教堂、宗教儀式、禮拜、裝束、宗教戲劇、聖徒肖像、音樂等而超過任何教會——常常是賞心悅目、刺激想像力、點燃我們醜惡思想的巨大快感源泉。但是,在任何宗教裡,都經常隱藏著監察、檢查、狂熱分子和宗教裁判所的鑷子和鐵鉗。如果沒有他們的種種禁令、罪孽、精神上的摧殘,那麼種種欲望——尤其是性欲——不可能達到某些時期的完美程度,這也是千真萬確的。因為,這不是理論,而是實踐;通過我個人有限的調查研究,可以肯定地說:宗教盛行的國家比世俗統治的國家更會做愛(愛爾蘭比英國好;波蘭比丹麥好);天主教國家比新教好(西班牙和義大利比德國和瑞典好);上教會修女辦的學校的女學生比在世俗讀書的女孩的想像力、勇敢和敏銳的程度要好上一千倍(對此,羅歇·瓦揚理論化為“冷靜的目光”)。假如盧克萊西婭的青少年時期不是由聖心會嚴厲之極的修女加以管束的話(教育內容之一是女孩落座時如果兩腿分開,那就是罪過),盧克萊西婭就不可能是這個十年來日夜(尤其是夜裡)給我充滿難以報答的幸福的盧克萊西婭了。這些為了上帝而犧牲的女奴們(指修女——譯注),在愛情問題上,用她們強烈和特殊的感受力,在歷史上培養出一代又一代高級蕩婦。願上帝保佑她們!

  還有什麼?結論如何?親愛的同事(為了不使用另外一個令人作嘔的稱謂),我不曉得你的結論是什麼?我還在矛盾之中,此外,對於我這類難駕馭、難歸類的精神,矛盾是快感的一個源泉。我這種精神既反對感情和信仰的體制化,但是又主張感情和信仰的高揚。我的精神是排斥教會的,但是對教會有興趣瞭解並且感到羡慕,而且主張積極利用教會,可以拿來豐富我想像中的世界。我告訴你:我是教會某些思想原則的公開讚美者,因為這些原則曾經有能力用最高級的形式把精子和主教的紫袍協調在一起。

  我翻閱筆記本,找到了一個例子,即藝術高超的阿索林筆下的那個紅衣主教,他這樣寫道:“極端的懷疑主義者,私下裡嘲笑他本人活動於其中的喜劇,不時地對於那精彩的喜劇用金錢來維持的人類愚蠢居然沒完沒了地繼續下去表示驚訝。”這不就是給著名的貝尼斯大主教的一枚獎章嗎?這位法國主教在18世紀曾任駐義大利大使,曾經與卡薩諾瓦在威尼斯一道分享兩個搞同性戀的修女的柔情(見卡薩諾瓦的回憶錄)他還在羅馬招待過薩德侯爵,而並不知道此公河人,那時薩德侯磊由於生活極端放蕩而逃離法國,以馬桑伯爵的身份為掩護走遍了義大利。

  可是,我已經看到你打呵欠了,因為我向你射出的這些名字——蘭德、瓦楊、阿索林、卡薩諾瓦、薩德、貝尼斯——對你來說,是些難以理解的鬧聲,因此這封信就此打住,畫上句號(請放心,不會寄給你的人)

  祝你多共進午餐,多掛扶輪社的銅牌,再見,社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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