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略薩 > 情愛筆記 | 上頁 下頁


  在這個黑沉沉的迷宮裡,他可以不困難地識別方向。他雖然懷著幾分妒意卻極明白地察覺到那男人嫺熟的手法:不緊不忙、很有分寸地運用手指清除掉盧克萊西婭的襯裙、乳罩、內褲,與此同時,用嘴唇柔柔地親吻著她那緞子般的皮膚,感受到她因癱軟無力——還是因為寒冷? 因為躊躇?因為反感?因為厭惡還是欲望?——而出現在皮膚上的小小顆粒,感受到由於撫摸而在這預料的形態下產生的熱哈氣。當她感到情人的舌頭、牙齒和下顎觸及到那捲曲的絨毛、來自體液的刺鼻芳香沖人腦海的時候,她開始顫抖起來。

  是不是早就給她抹上了蜂蜜?是的。是不是用的畫家的小畫筆?不是。是手帕嗎?不是。那麼是他的雙手了?是的。確切地說,用的是兩個細長的食指,加上按摩師的知識。那兩個食指把透明的蜜汁抹在她皮膚上——那甜甜的香味從鼻孔鑽進了利戈貝托的腦海,這讓他感到膩味——;隨後,試一試腿部、胸部和肩膀的彈性;捏一捏大腿內側;摸一摸臀部;最後插入到她那收縮的深窩裡,分開了雙腿。

  佩戈萊西重新響起,變得隨心所欲。它的轟鳴聲蓋住了盧克萊西婭輕聲的抗議和小貓們的激動;它們已經聞到蜂蜜的香味,猜測出即將發生的事情,因此早已經又跳又叫了。它們露出牙齒、按捺不住地在床罩上跑來跑去。

  “確切地說,它們一個個都餓瘋了。”盧克萊西婭糾正道。

  “你當時很激動嗎?”利戈貝托氣喘吁吁地問。“他也脫光了衣服?是不是身上也抹了蜂蜜?”

  “也抹了,也抹了,也抹了。”盧克萊西婭單調地說道。“他給我抹了蜜,他自己也抹了蜜,也讓我給他脊背上抹了蜜,因為他的手夠不到那裡。他不是屬木頭的,你也不會喜歡我是塊木頭,對不對?”

  “當然不喜歡,我的心肝。”利戈貝托承認過。

  “我倆接吻、擁抱、撫摸,這很自然。”他妻子確定無疑地說道。她早已重新劃起圈子來;利戈貝托的耳朵捕捉到她每走一步那白鼬皮發出的嚷嚷聲。“我的意思是說,我倆沒有離開角落。在那裡呆了好長的工夫。後來,他把我抱了起來,就這麼渾身抹著蜂蜜上了床。”

  這個幻象是如此地清晰,形象的輪廓是如此鮮明,以至於利戈貝托害怕起來:“我會失明的。”它們如同那些“嬉皮士”一樣,在心理敏感的年齡段裡,他們在白粉產生的幻覺刺激下向加州火一般的陽光挑戰,直到視網膜被燒壞,以後只能依靠聽覺、觸覺和想像來瞭解生活了。他和她就是這樣渾身抹得油光光的,滴滴嗒嗒地流著蜂蜜和體液;他倆裸體的優美姿勢如同古希臘人,一步步朝著那喧鬧的貓群走去。他是中世紀為準備打仗而武裝起來的長矛手;她則是森林裡的仙女,是個被搶擄的古義大利的薩賓女人。她晃動著金黃色的雙腳 ,口中抗議道:“我不願意,我不喜歡,我不要……”,但是胳臂卻愛戀地摟住搶擄者的脖子,她的舌頭極力要人侵他的雙唇,愜意地吮吸著他的唾液。

  “等一等,等一等!”利戈貝托要求道。盧克萊西婭從地停下來,仿佛消失在那密謀的黑影裡一樣走開了;與此同時,巴爾塔斯的鬱鬱不樂的少女《裸女與貓》又回到盧克萊西婭丈夫的記憶中來了:她坐在椅子上,頭部令人陶醉地後仰,一條腿前伸,另一條腿收縮,小小的腳後跟貼在椅子的邊緣,一隻胳膊伸出去撫摸臥在鬥櫥上的一隻貓,它安靜地享受著快感。

  他搜索枯腸地翻動著記憶,又想起那漫不經心地看到過(是不是在荷蘭動物畫家米達斯·德克爾的著作裡?)博特羅的油畫《妓女羅薩爾瓦》(1968):畫上有只黑貓匍伏在一個雙人床上,正準備與抽完香煙的卷髮名妓分享床單和褥子;還有菲力克斯·瓦洛東的某幅木刻(是不是1896年那幅《無精打采的姑娘》?),那裡面有個屁股扭來扭去的姑娘臥在幾個繡花枕頭和一個帶幾何圖形的鴨絨褥子中間,用手指在撓一隻站起身來的貓脖子。除去這些模糊近似的幻象,在他的記憶庫裡沒有任何形象與這個場景吻合。他像個孩童般地那樣感到好奇。激情沒有消失,已經風流回來;顯露在他身體的地平線上,仿佛歐洲秋天、他喜歡旅行的季節裡那冷冷的太陽。

  “後來呢?”他問道,又從中斷的夢幻回到了現實中。

  那男人已經把盧克萊西婭放在光圈裡,然後毅然決然地擺脫開她雙臂的糾纏,不顧她的哀求向後退了一步。他像利戈貝托一樣,也站在黑影裡注視著她。這場面實在不尋常,起初的慌亂過去之後,看上去是難以形容的美麗。貓們一開始嚇了一跳,紛紛給她讓出地方來,一面弓著腰、猶豫不決、但時刻警惕地觀察著她——睜大黃綠相間的瞳仁,豎起鬍鬚——;接著,這群畜生都聞到了她身上的香味,便一擁而上,撲向這個甜蜜的獵物。它們紛紛爬到她身上,發起攻擊,佔領地盤,一面快樂地尖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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