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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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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貝托熱情地聲稱:「你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姑娘之一。」特萊莎回身望望他,喃喃地說: 「你在嘲笑我嗎?」 阿爾貝托想:「我真笨。」他聽著特萊莎踏在石頭路面上的小碎步。她邁兩步才趕上他一步。他看到她微微低著頭,兩臂抱在胸前,嘴巴緊閉著。藍色的緞帶顯得發黑,同烏黑的頭髮混在一起,難以辨認;只有經過路燈下面的時候才顯出緞帶的本色,但是黑暗隨後就把它又吞沒了。他們默默地一直走到家門口。 「謝謝,多謝,多謝。」特萊莎說。 兩人握握手。 「再見。」 阿爾貝托轉身走出幾步,又折了回來。 「特萊莎。」 她剛要舉手敲門,這時驚訝地轉過身來。 「你明天有事嗎?」阿爾貝托問道。 「明天嗎?」她反問道。 「對,我請你看電影。去不去?」 「我沒有什麼事。多謝你。」 「我五點鐘來找你。」他說。 特萊莎等著阿爾貝托走遠不見了,才走進家門。 母親剛一開門,阿爾貝托沒有問候就連忙解釋。她兩眼充滿了責備的目光,不住地歎氣。母子兩人在客廳裡坐下。母親一言不發,生氣地看著他。阿爾貝托感到萬分無聊。 「原諒我吧,」他再三重複說,「媽媽,你別生氣啦。我向你發誓,我極力想快點回來,可是人家不讓我走。我有點累了,我能去睡覺嗎?」 母親沒有吭聲,仍然惱怒地望著他,他心想:「幾點鐘開始?」沒有過多久,她突然雙手捂住面孔就悄聲哭起來。阿爾貝托摸摸她的頭髮。母親問他,為什麼讓她難過?他起誓說,他愛她勝過一切萬物。她說他恬不知恥,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在歎息和祈禱聲中,她說起從大街拐角那家商店裡買來的糕點和餅乾,她稱讚這些點心如何精緻;說起餐桌上已經放涼的濃茶;說起上帝為考驗她的意志和是否有犧牲精神,便在她身上安排了孤獨與悲傷。阿爾貝托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然後俯身吻吻她的前額。他想:「這個星期六『金腳女人』那裡又去不成了。」後來他母親平靜下來,非要他嘗一嘗她親手做的飯菜不可。阿爾貝托答應了。在他喝菜湯時,母親摟著他說:「你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支柱。」她告訴他,他父親在家裡待了將近一個小時,向她提出各種各樣的建議:去國外旅行、表面上和解、離婚、友好地分居,但是她毫不猶豫地一概都拒絕了。 後來他們回到客廳,阿爾貝托請求允許他吸煙。她同意了,但是一看到他點燃香煙,就又哭了。她講起飛逝的時光,講起孩子們怎樣長大成人,講起生命是如何地短暫。她回憶起自己的童年,回憶起歐洲之行,回憶起學校裡的女友,回憶起那燦爛光輝的青春,回憶起那一個個追求過她的人,以及為了這個如今竭力要毀掉她的男人而拋棄的巨大財富。這時她降低了聲音,臉上露出憂鬱的神情,開始談起「他」這個人來。她反復不斷地說,「年輕時,他可不是這個樣子。」她想起過去他那副運動家的氣派、他在網球冠軍賽中的一個個勝利、他那時髦的衣著、他們去巴西的結婚旅行,以及他們手挽著手、半夜三更在伊巴涅瑪海灘上的散步。她突然高聲說:「那群狐朋狗友把他毀了。利馬是世界上最墮落的城市。不過,我的祈禱一定能把他拯救過來!」阿爾貝托默默地聽著她講,心裡卻想著這個星期六仍然見不著的「金腳女人」;想著一旦「奴隸」知道他曾和特萊莎一起看過電影會有什麼反應;想著那個和埃萊娜在一起的普魯托;想著軍事學校;想著有三年之久不曾再去的老街道。最後,母親打了呵欠。這時他站起來,道過晚安,就到自己的房間裡去了。他正要脫衣服的時候,發現獨腳小圓桌上有個信封,上面用印刷體寫著他的名字。他拆開來,從裡面拿出一張五十索爾的鈔票。 「那是他留給你的。」母親站在門口對他說,她歎了口氣又說,「這是我唯一接受的東西。我可憐的兒子,讓你也跟著受罪是不公平的!」 他擁抱母親,把她輕輕托起,抱著她轉了一圈說:「總有一天,一切都會解決的,好媽媽,你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她高興地笑了,說:「咱們誰也不需要。」經過一場愛撫的旋風以後,他請求母親允許他出去一下。 「僅僅出去幾分鐘,換換空氣就回來。」他說。 她的臉上立刻掠過一片陰影,但她終究還是答應了。阿爾貝托回去系上領帶,穿上外衣,梳理一下頭髮,就出去了。母親在窗口提醒他: 「睡覺之前,別忘了禱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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