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雷馬克 > 西線無戰事 | 上頁 下頁


  奇姆思托斯像球一樣滾了五尺遠,之後便大喊大叫。我們已早有準備,海依很快用事先帶好的坐墊照準奇姆思托斯的頭一下子壓了上去。叫喊聲便悶住了,過一會兒海依便讓他透一口氣,便又聽到一陣吼叫,但馬上就被捂住了。

  恰德也不甘示弱,上去便抽掉奇姆思托斯的腰帶,還扒了他的褲子。嘴裡含著一根鞭子,直起身來,便開始大打出手。

  像是彩色圖畫:海依把奇姆思托斯頭放在膝蓋上,面目猙獰地笑著,咧著大嘴,而裡面雙腿緊縮在襯褲裡頭,每挨一鞭裡面便特別的蠕動一番。而那個恰德更像個伐木工人般專業地揮舞著。我們只好把他推開,才能輪流出手。

  海依如獲至寶,單獨享受起來。他輪足右胳膊的神情好像上天攬月一般,奇姆思托斯便嗷嗷叫著應聲而倒。海依又把他拽起來,擺個姿勢,左手緊接著如閃電般劃過狠狠地又是一下。奇姆思托斯淒慘的號叫著,連滾帶爬地逃走了,屁股在月光下映襯著美麗的條紋。

  我們也趕緊往回跑。

  海依更是餘興未盡,口沫橫飛地炫耀著。

  奇姆思托斯的相互教育被我們在他身上充分利用了一回。其實他應高興才是,畢竟我們學以致用了嘛。

  他一直沒能查明是誰給了他那次熱情的招待。無論如何,他從中賺到了一條床單,因為我們那天用的床單他後來又回頭自己撿走了。

  那天夜裡的事使我們次日行動時感到格外興奮。有一個大鬍子的老傢伙還嘖嘖稱讚我們是英雄少年呢。

  【第四章】

  我們奉命到前線構築塹壕工事。夜幕降臨時我們上了載重汽車,這個夜晚感覺很暖和,天空像一張布幕,掩護著我們。我們這些人的命運已串到一塊兒了,就連恰德也一改往日的吝嗇,竟給了我一支煙並幫我點著。

  我們緊貼著擠在一塊站著,根本不可能坐下。而且也都沒了坐的喜好。米羅穿上了那雙新皮靴,少見得興奮起來。

  汽車吱吱嘎嘎地叫喚著向前行進。路坑坑窪窪,高地不平很不好走。我們又是摸黑行進的,有幾次險些從車上顛下來。這倒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斷條胳膊總比上前線在肚上穿個洞要好。更何況還真的有人希望能如此以便可以藉故回家了。

  旁邊與我們結伴而行的是一長列載著軍火的車隊,他們還不時超過我們,彼此照面時就打招呼,開個玩笑。

  不遠處一道牆壁躍入眼簾,好像是路後面一座房子的。突然又傳來一陣連續的鵝叫聲,隱隱約約撥動著我的耳膜。我轉身向克托辛斯基擠了一下眼,他也用眼告訴我——兩人已心照不宣了。

  「克托,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要到煎鍋裡洗澡呢?」

  「我聽到了,等回來再理會牠們吧。」克托答道。

  對於克托辛斯基,方圓二十公里以內有幾隻鵝腿他都能了如指掌。

  汽車到了炮兵陣地。為了迷惑飛行員,炮臺都用灌木偽裝起來,彷佛是軍隊裡的結茅節〔注:紀念摩西帶領猶太人出埃及後,流落西奈四十年期間住草棚的生活。〕。若不是藏著大炮,遠看真像一座精巧的亭台。

  伴隨著炮火的濃煙和迷霧,混混沌沌的空氣融入舌頭上味道異樣的苦澀。汽車隨著排炮的轟鳴而晃動,聲音像車輪一樣隆隆地滾到後,一切都被它吼的顫動起來。每個人的神情都在臉上微妙地變化著,彷佛是在預示著我們雖只是在構築工事並非在戰壕裡,但卻已是處在前線了。

  倒不是恐慌。對於我們曾多次上過戰場的人來說早就習以為常了。只是那些新兵有些手忙腳亂了。克托說:「三十·五公分口徑,聽它的轟鳴聲,就要發射了。」

  不過那沉悶地爆炸聲還沒有傳到我們這兒早早就被前線的混亂給吞沒了。「肯定有一場炮擊,就在今晚。」克托說。

  我們都側耳頓聽著。前方實在太激烈了。克絡普說:「他們早已經開始轟炸了。」

  位於我們右側的英國炮兵連,炮擊起始時間比我們推測提前了一個小時。聲音響徹整個前線戰場。

  「媽的,他們的表肯定快了。」米羅嚷嚷著。

  「跟你們說炮擊就要來了,我已感覺到了。」克托挺了一下胸說。

  火光呼嘯著飛馳而去,劃破了夜幕,炮聲嘶吼著、轟鳴著。在我們旁邊三發炮彈炸響了。我們雖然渾身發抖,但一想到只要熬過今天晚上就能返回營棚,心情也就變得輕鬆了。

  每一張面孔都在變化著。並不是慘白,也不是通紅;不是緊張也非鬆懈,但它們確實變了樣子。血液像潮水一樣湧流溝通了各種感覺。是真的,只有前線才能有這樣的溝通。就在第一批炮彈急馳著、撕開天幕的一瞬,我們的熱血和雙手,還有睜大的雙眼都充滿了期盼。預防、警覺和本能的敏捷,渾身器官也都高度地戒備起來,每一根神經都繃得緊緊的。

  我想或者是激動紛亂的空氣,或是前線放射出的莫名的電流悄無聲息地刺激著我們那不知名的中樞神經,使它們全副武裝、一觸即發起來。

  總是這樣,來前線時或憂心忡忡或手舞足蹈;之後,隨著面對第一次炮轟,我們再講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便同往常有了不同的音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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