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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第三十一章 劇終

  翌日清晨別人把傑拉德的屍體運了回來,此時戈珍還閉門未出。她看到窗外幾個男人抬著什麼重負踏雪走來。她靜靜地坐著磨時間。

  有人敲門。她打開門,門外站著一個女人,輕柔地很有禮貌地說:

  「夫人,他們找到了他!」

  「他死了?」

  「是的,死了好幾個小時了。」

  戈珍不知說什麼好。她應該說什麼呢?她做何感想?她該做什麼?他們指望她做什麼?她茫然無措,露出一副冷漠相。

  「謝謝,」說完她關上了臥室的門。那女人窩著火走開了。沒有一句話,沒有一滴淚,戈珍就是這麼冷,一個冷酷的女人。

  戈珍繼續在屋裡坐著,蒼白的臉上毫無表情。她怎麼辦?她哭不出來,也不能鬧一通。她無法改變自己。她紋絲不動地坐著,躲著別人。她的一招兒就是避免介入這事。然後她給厄秀拉和伯金髮了一封長長的電報。

  下午,她突然起身去找洛克。她害怕地朝傑拉德住過的屋子瞟了一眼。她無論如何是不會再進那間屋了。

  她看到洛克獨自一人坐在客廳裡,就徑直向他走過去。

  「是真的嗎?」她問。

  他抬頭看看他,苦笑一下,聳聳肩。

  「真的嗎?」他重複道。

  「不是我們害的他吧?」她問。

  他不喜歡她這副樣子。他疲乏地聳聳肩道:

  「可是,事兒是出了。」

  她看看他。他頹唐地坐著,同她一樣冷漠無情,倍覺無聊。我的天!這是一場無聊的悲劇,無聊,無聊透了。

  她回到自己屋裡去等厄秀拉和伯金。她想離開這兒,一個心眼兒要離開這兒。除非離開這兒,否則她就無法思想,沒有感覺,不脫離這種境況她就完了。

  一天過去了。翌日。她聽到一陣雪橇聲響。隨後看到厄秀拉和伯金從高坡上滑下來,她想躲開他們。

  厄秀拉直奔她而來。

  「戈珍!」她叫著,淚水淌下了面頰。她一下子摟住了妹妹。戈珍把臉埋進她的懷中,可她仍然無法擺脫心頭那冷酷、嘲弄人的魔鬼。

  「哈,哈!」她想,「這種表現最恰當。」

  可她哭不出來。看著戈珍那冷漠之情,蒼白的臉,厄秀拉的淚泉也乾涸了。一時間,姐妹二人竟無言以對。

  「把你們又拉到這兒來是不是太可惡了?」戈珍終於說。

  厄秀拉十分吃驚地抬頭看著戈珍。

  「我可沒這麼想。」她說。

  「我覺得把你們叫來,真太難為你們了,」戈珍說,「可我簡直不能見人。這事兒太讓我無法忍受了。」

  「是啊,」厄秀拉說著,心裡發涼。

  伯金敲敲門走了進來。他臉色蒼白,毫無表情。她知道他什麼都知道了。他向她伸出手說:

  「這次旅行算結束了。」

  戈珍有點害怕地看看他。

  三個人都沉默了,沒什麼可說的。最後還是厄秀拉小聲問:

  「你見過他了?」

  伯金看看厄秀拉,目光冷酷得很。他沒回答。

  「你見過他了?」她重複道。

  「見了。」他冷冷地說。

  然後他看看戈珍。

  「你都做了些什麼?」他問。

  「什麼也沒有,」她說,「什麼也沒有。」

  她感到噁心,回避回答任何問題。

  「洛克說,你們在路德巴亨穀底坐在雪橇上時,傑拉德來找你,你們吵了一架,傑拉德就走了。你們為什麼吵?我最好知道一下,如果當局來調查,我也好說點什麼。」

  戈珍面色蒼白,象個孩子似地看看他,心煩意亂,一言不發。

  「我們根本就沒吵,」她說,「他把洛克打倒,打暈,還差點掐死我,然後他就走了。

  可她心裡卻對自己說:

  「這是永恆的三角戀的絕妙例子!」但她明白,這場鬥爭是傑拉德和她之間的鬥爭,第三者插足只是個偶然現象——或許是不可避免的偶然,但畢竟是個偶然。就讓他們把這事當成三角戀的一例吧,是三人的仇恨所致。對他們來說這樣更容易理解。

  伯金冷漠地走開了。但她知道他無論如何總會替她出把力,他會幫忙幫到底的。她情不自禁輕蔑地笑了。讓他去幹吧,反正他是關心別人的好榜樣。

  伯金又去看傑拉德。他愛過他。可一看到那具紋絲不動的屍體他又感到厭惡。這屍體冰冷、僵硬,令伯金五臟發涼。

  他站在那兒,看著凍僵的傑拉德。

  這是一個凍死的男性。他讓伯金想起一隻凍死的兔子,象一塊木板凍在雪地上。他揀起那兔子時,它早已凍成了一塊幹木頭。現在,傑拉德也象一塊凍僵的木塊,縮著身子似乎是在睡,可他明顯得僵硬了,硬得嚇人。伯金感到十分恐懼。這房子得弄暖和點才行,屍首得化一化,否則一拉直,他的四肢就會象玻璃或木頭一樣碎裂。

  他伸手去撫摸那張死者的臉,那臉上被冰雪劃出的傷口令他五內俱焚。他懷疑自己是否也凍住了。自己的內心凍住了。棕色短髭下,鼻孔已不再噴出生命的氣息。這就是傑拉德!

  他又摸了摸那冰冷的屍體和那凍得閃閃發亮、刺人的黃頭髮。頭髮冰涼,幾乎象毒藥一樣可怕。伯金的心凍住了。他愛過傑拉德。現在他看著這張顏色奇特、形狀奇特的臉。他鼻子不大,很漂亮地向上翹著,面頰很有男子氣。這張臉凍得象一塊石頭。可不管怎麼說他是愛過他的。這讓人做何感想啊?他的頭腦開始感到凍結了,他的血液也開始變成冰水。真冷,一種沉重的,刺人的冰冷力量從外界壓向他的四肢,而他的體內也開始凍結,他的心,他的內臟都開始封凍了。

  他踏著雪上了山坡去看出事地點。他終於來到了山谷下為懸崖包圍的大盆地中。這天天色陰沉沉的,已經三天了,一直這麼陰沉、這麼寂靜。四下裡一片慘白、冰冷、毫無生氣,只有綿綿不斷的黑色岩石象樹根一樣凸出來,有的地方那黑石又象一張張裸臉。遠處,一面山坡從山頂上鋪下來,坡上佈滿了滾下的黑色岩石。

  這兒就象一隻被石頭和白雪包圍的淺穀。傑拉德就在這裡睡過去了。遠處,導遊們已經把鐵樁深深打入雪牆之中,這樣他們可以拉著栓在鐵樁上的大繩索上到巨大的雪牆頂上,攀上天際下凸兀的山頂,瑪麗安乎特旅館就在山頂的一片亂石叢中。周圍的雪峰象劍戟一樣直刺蒼穹。

  傑拉德本來可以發現這根繩索,可以憑藉它上到山頂。他可能聽到了瑪麗安乎特旅館中的狗吠,可以在那兒找到住處。他本來可以滑下南面的懸崖,落到下面長滿松柏的黑色深谷中,落到通往意大利的大路上。

  他可能!那又會怎樣?大路!南面?意大利?然後又會怎樣?難道那就是出路?那是另一條死路。伯金頂著刺骨的寒風站在高處看著峰頂和向南的通路。往南走,去意大利有什麼好?走上那條老而又老的大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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