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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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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水上聚會 克裡奇先生每年都要在湖上舉行一次水上聚會。威利湖上有幾艘遊艇和幾隻舢板。客人們可以在宅院裡的帳篷中飲茶,或在湖邊停船房旁巨大的胡桃樹蔭下野餐。今年,請來了學校的教職員同礦上的官員們一起聚會。傑拉德和克裡奇家的晚輩們對這種聚會並不那麼感興趣,無奈每年聚一次已成慣例。父親喜歡聚歡,這是他唯一同附近的人一起樂一樂的機會。他喜歡給下人或比他窮的人帶來快樂,但他的孩子們卻喜歡和門當戶對的人一起聚一聚,他們不喜歡比自己身份低的人,那些人顯得謙卑,拘謹,還要露出感恩戴德的樣子來,那副德行令他們生厭。 不過孩子們還是樂意參加聚會的,因為他們從小就每每這樣聚會,更主要的是,現在父親的身體健康情況太不好了,他們不忍心讓他不痛快,否則他們就會感到些兒負疚。於是,勞拉高高興興地準備代替母親作聚會的女主人,傑拉德則負責安排人們在水上遊樂。 伯金給厄秀拉寫信說希望在聚會上見到她。戈珍儘管鄙視克裡奇家人居高臨下的樣子,但是,如果天氣好的話也會陪父母光臨盛會。 聚會這一天,晴空朗朗,陽光和煦,微微有點輕風。布朗溫家的姐妹倆都穿著雙縐綢衣,頭戴柔軟的草帽。所不同的是,戈珍腰上束了一條黑、粉紅和黃色寬寬的三色彩帶,襪子是粉紅的,帽沿上也裝飾著黑、粉、黃三種顏色的邊兒,帽子稍稍往下壓著一點兒。她胳膊上還搭著一件黃綢衣,那樣子看上去著實出眾,就象畫廊裡的畫兒似的。她這副模樣讓她父親心中不快,生氣地對她說: 「你是否再點上一掛鞭炮放一放呀?」 不管怎麼說,戈珍看上去就是漂亮,光彩奪目,她穿這身衣服純屬做出挑釁的姿態。人們盯著她在她身後竊笑時,她就抓住機會大聲對厄秀拉說:「瞧瞧這些人!怎麼這樣少見多怪的?」她嘴裡用法語叫著,回過頭去看著那些竊笑的人們。 「真是的,太不象話了!」厄秀拉的聲音很清晰。就這樣,姐妹倆戰勝了自己的敵手。可她們的父親卻為此越發生氣。 厄秀拉穿一身雪白衣服,帽子是粉紅色的,帽沿兒沒有鑲邊兒,鞋子是深紅色的,手上提著一件桔黃色的外衣,就這樣,她們跟在父母身後向肖特蘭茲走來。 她們在笑媽媽。媽媽今天穿了一件黑紫相間的條紋夏裝,頭戴一頂紫色草帽,拘謹地在丈夫身邊走著,那樣子比她的女兒們還靦腆。誠惶誠恐。丈夫象往常一樣,最好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是皺皺巴巴的,似乎他的孩子們還小,妻子自顧打扮卻要他抱孩子。 「看看前面這對年輕的夫妻吧,」戈珍平靜地說。厄秀拉看看她媽媽和爸爸,突然情不自禁地笑起來。兩個姑娘站在路上笑得流出了眼淚,因為她們又一次看到這對靦腆、不諳世故的老夫妻在前面走著。 「我們喊你呢,媽媽,」厄秀拉叫著不禁追隨父母前行。 布朗溫太太轉過身來,表情有點迷惑,不悅地問:「我有什麼好笑的?我倒想知道。」 她不明白她的外表上有什麼地方不順眼。她對任何批評都報以十足的平靜與漠然,似乎她與此無關。她身上的衣服總有那麼點礙眼,不太整潔,可她穿著這些衣服總顯得隨隨便便,心裡覺得滿足。別管穿什麼吧,只要湊湊和和還算整潔,她就覺得沒什麼可挑剔的了,她天生就有貴族氣。 「你看上去很端莊,就象一位男爵夫人。」厄秀拉望著母親那天真、迷惑不解的樣溫柔地笑道。 「簡直就是一位男爵夫人嘛!」戈珍說。此時,母親變得傲慢起來,姐妹倆又叫喊起來。 「回家去,你們這一對兒傻瓜,嘿嘿笑的傻瓜!」父親生氣地喊著。 「呣——呣!」厄秀拉反感地拉長了臉道。 父親的黃色眼睛開始冒火,真有些怒了。 「別理這些傻瓜,」布朗溫太太說完轉身走自己的路。 「咱們身後怎麼跟著這麼一對嘿嘿笑的傻孩子!」他報復地叫道。 看到他如此動氣,姐妹倆禁不住靠在路邊的籬笆牆上笑得更歡了。 「你怎麼跟她們一樣犯傻?看她們幹什麼?」見丈夫動了真氣,布朗溫太太也生氣了。 「瞧那邊有人過來了,爸爸,」厄秀拉逗樂兒似地警告他。他四下裡掃了一眼,就跟上妻子一起氣哼哼地前行。姐妹倆跟在他們身後,笑得快斷氣兒了。 人們打身邊經過時,布朗溫傻乎乎地大叫道: 「要是再這樣我就回家去。在大庭廣眾之下拿我當猴兒耍,真該死,我可不幹!」 他真發火了,聽他這樣歇斯底里地叫喊,姑娘們的笑聲戛然而止,心為之一縮,很看不起他。她們不愛聽他那句「大庭廣眾之下」。她們為什麼要在乎什麼「大庭廣眾」呢?戈珍和稀泥道: 「我們笑並不是要傷害你,」她的話雖然是在撫慰他,可說話的聲調太粗魯,讓她的父母不舒服。「我們笑,是因為我們愛你。」 「既然他們這樣愛生氣,我們在他們前面走好了,」厄秀拉生氣地說。就這樣他們四人來到了威利湖畔。漻漻威利湖水邊,陽光灑在斜坡草坪上,陡峭的山崖上覆蓋著茂密的林木。小小的遊船從岸邊緩緩駛向湖裡,船上坐滿了人,傳來陣陣欸乃聲。朝停船房遠遠望去,可看到一群衣著鮮豔的人聚在那兒。大路上,籬笆牆邊站著些老百姓妒嫉地看著遠處的聚會,那妒嫉樣兒真象一些靈魂不被天堂接受的人。 「瞧啊!」戈珍壓低聲音道,「有那麼一大群人呢!想想看,咱們要是擠進去會怎麼樣吧。」 戈珍對人群的恐怖令厄秀拉很緊張。「看上去很可怕。」她不無焦慮地說。 「想想那都是些什麼人吧——想想!」戈珍仍舊壓低嗓門兒煩惱地說,但她毫不猶豫地向前走著。 「我想,我們是否可以躲開他們。」厄秀拉不安地說。 「要是躲不開,我們可就進退兩難了,」戈珍說。她對人群表現出來的極端厭惡與恐怖令厄秀拉很惱火。 「我們沒必要呆在這兒。」她說。 「我當然是不會在那堆人中呆上五分鐘的。」戈珍說。她們又朝前走了一程,直到看見了守在門口的警察。 「還有警察呢,把你圍在裡面!」戈珍說。「要我說這事兒可真有趣兒。」 「我們最好照看著爸爸和媽媽。」厄秀拉不安地說。 「媽媽可是完全能堅持到聚會結束的。」戈珍有點蔑視地說。 但厄秀拉知道父親感到不舒服,他生氣了,並不幸福,為此她深感不安。她們在門口等著父母的到來。高大,瘦削的父親衣服皺皺巴巴的,象個孩子一樣煩惱,氣乎乎的,他就要參加這次的社交活動了。他絲毫不感到自己是個紳士,沒什麼別的感覺,他只是感到憤憤然。 厄秀拉站在他身邊,他們把門票交給警察,四個人就並肩進門來到草坪上。父親高高的個子,紅光滿面,細細的眉毛生氣地緊鎖著;他妻子膚色很好,人很蕭灑,頭髮往一邊梳著;戈珍則睜大了又黑又圓的眼睛,柔和的臉龐上毫無表情,幾乎沉鬱著臉,所以,儘管她是在往前走,但似乎卻是在往後退著;厄秀拉則表情迷茫,每當她處於尷尬的處境時,她都露出這樣的表情。 伯金可真是個天使。他做出上等人的優雅姿態,笑著迎上來,可這種姿態總有那麼點做作。不過,他摘下帽子,對布朗溫家的人投來了真心的笑,為此布朗溫開懷笑道: 「你好啊?你病好了吧?」 「是的,好多了。你好,布朗溫太太。我同戈珍和厄秀拉很熟。」 他笑著,眼睛裡透著熱情的目光。對於女人,特別是不太年輕的女人他表現出一種溫柔,討好的態度。 「對,」布朗溫太太淡漠但滿意地說,「我常聽她們說起你。」 伯金笑了。戈珍感到自己被冷落了,就把頭扭到一邊去。人們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聚在一起,一些女人手中握著茶杯坐在胡桃樹蔭下,一位身穿晚禮服的侍從忙得團團轉,幾位手持洋傘的女孩子在傻乎乎地笑著,一些剛劃完船上岸來的小夥子盤著腿坐在草地上,他們沒穿外衣,只穿襯衫,袖子很有男子氣地挽起來。手放在自法蘭絨褲子上,考究的領帶隨著他們跟年輕女子調笑而飄蕩著。 「怎麼回事?」戈珍想,「他們難道不會穿上外衣,禮貌點嗎?難道非要表面上做出這種狎昵之態嗎?」 她看到頭髮向後披著,輕浮狎昵的年輕男人就害怕。 赫麥妮·羅迪斯來了,她身著一件鑲白邊的漂亮長袍,長長的圍巾上繡著花朵,頭上頂著一隻素色的帽子。她看上去著實有點令人吃驚,幾乎令人害怕。那米色的繡花圍巾長長地在她身後拖著,一路拖過來,直垂到地上,顯得她更高大了。濃密的頭髮蓋住額頭直垂到眼睛上方,蒼白的長臉上表情奇特,周身閃爍著耀眼的色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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