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菊花的氣味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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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她話語不多的指責,小老頭做了個不耐煩的手勢,哄騙而又冷冷地說道: 「咳,一個男人要做些什麼?像我這樣年紀的男人,坐在自己家裡像個陌生人一樣,這是什麼樣的日子!要是我打算再婚,恐怕又有些晚了——這跟別人又有什麼關係?」 女人沒有吱聲,轉身走進房子。司機室的這個男人一副很傲然的樣子,直到她回轉身來,手雖端著一杯茶和一個盤子,盤子裡放著一片塗著黃油的麵包。她走上臺階,靠近嘶嘶作響的機車輪子站著。 「你其實不必拿黃油麵包給我。」她父親說,「不過一杯茶……」他滿意地呷了一口,「……倒是不錯。」他又呷了幾口,然後說,「我聽說瓦爾特又發酒瘋了。」 「他什麼時候鬧的?」這女人痛苦地說道。 「我聽人家說他在『尼爾森貴族酒館』吹牛,說他在那裡花半個金幣消遣了一晚。」 「什麼時候?」女人問。 「星期六晚上——我知道這是真的。」 「很可能,」她苦笑道,「他只給了我23先令。」 「唉,男人花錢幹不成什麼,只能糟蹋自己時,倒是好事!」 灰白鬍子的男人說。女人別過頭去。她父親吞掉剩下的茶,把杯子遞給她。 「唉,」 他擦擦嘴巴歎口氣道,「這真是沒法子,這是……」 他手握控制杆,火車重又怒吼起來,隆隆作響地開向交叉口。女人望瞭望鐵軌那邊,夜幕已降臨在火車站上空,灰暗、陰沉的一群礦工仍在往家走。捲揚機迅速地運轉著,只偶爾有短暫的停頓。伊麗莎白·貝茨目送這批疲憊的人流,然後走進屋子。她丈夫沒有回家。 廚房很小,充滿著爐火的亮光;灶口堆著的煤燒得通紅。 這房間所有的活力仿佛就在這潔白溫暖的爐邊;鋼制圍欄映著紅火。桌布已經鋪好,杯子在暗處微微發光,準備喝晚茶了。後面最低一級臺階伸到屋子裡的地方,男孩坐在那使勁刻一塊白木,他差不多隱沒在陰影裡。已經四點半了,但他們得等著父親回來才能喝茶。母親端詳著繃著臉使勁弄那塊木頭的兒子,她仿佛在他的沉默和執拗中看到了自己;看到了只顧自己對小孩漠不關心的那位父親。她的心好像被丈夫獨佔了。他很可能經過家門口,又溜進附近的酒館喝酒,之後再進門。他漠視著家人準備的晚餐,讓他們空等著。她朝鐘掃了一眼,然後端起馬鈴薯到院子裡濾幹。花園和小河那邊的田野籠罩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她端著深平底鍋站起身,把那冒著熱氣的涮鍋水倒進身後的陰溝,讓它們流進不可知的黑夜。她看見鐵路線和田野那邊,盤山公路兩旁已經亮起了黃色的燈光。 然後她又望瞭望成群結隊往家走的男人們,現在人越來越稀了。 爐中的火快要滅了,房間裡只有微暗的紅光。女人把深平底鍋放在爐旁鐵架上,然後把糊狀布丁放在爐口。她一動不動地坐著。屋外響起輕快的腳步聲。有人在門口停了一下,然後一個小女孩進來了,開始脫下出門的打扮,用帽子撥開遮在眼睛上的一團卷髮。 母親責備她放學回家太晚,說在這樣陰冷的冬天她得留在家裡。 「哎呀,媽,還沒怎麼黑呢。燈還沒點,爸爸還沒回來。」 「對,他還沒回。可已經五點差一刻了!你看到他沒有?」 孩子變得認真起來。她用大大的若有所思的藍眼睛望著母親。 「沒有,媽,我沒看見他。哎呀,他是不是從井下上來後經過家門到老布林斯利酒館去了?他不至於這樣吧,媽,因為我沒看見他。」 「我就知道是這樣,」母親辛酸地說道,「他會小心避開你。沒錯,他肯定坐在『威爾士王子』 酒館,他不會這麼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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