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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三、乘虛而入

  溫瑟公園,英格蘭,1932年5月。

  馬球可能起源于古老的波斯,莎倫想道。穿制服的司機把她帶到溫瑟公園的中心。她看到淡紫色與銀色條紋的伽倫特公司的帳篷,旁邊的銀色旗幟在明朗的五月天空下迎風飄展。莎倫走下車,感到心中充滿了自豪。

  「看起來太棒了,你也一樣美。」蘇茜說道,一個年輕的精通兩種語言的美國人,莎倫在伽倫特公司的私人助理。

  莎倫笑了笑,興致勃勃地看著四周的場面。她穿了一身藍色羊毛衫,墊肩,白領,頭髮用象牙色的梳子固定在腦後,運動鞋,藍色手提包,全身一幅完美的法國打扮。

  她瀏覽著綠色場地,走向帳篷。時間還早,桑不會在那兒的,但一想到他們倆個人要在一起呆好幾個小時,心裡仍不由得非常激動。他們目前只能擠出這點時間了,但總比一面也見不著強些。她,蘇茜,阿米杜和其他瓦克雷隊的成員們昨天就乘飛機抵達倫敦了。他們住在克拉瑞治飯店。第二天一早,阿米杜就提前離開自己的房間去溜溜馬。他們的馬一星期前就用火車運過來了。

  餐車停在大帳篷外面,身穿白色制服的侍者已經把香按放入冰中,把銀質大淺盤及其他餐具擺好,午宴在比賽之前舉行。莎倫走進她叫人搭建的帳篷裡。她一走進去就發現幾個月前就放在她桌前的草圖和現實無法相比。

  這帳篷初看上去似乎有些駭人,但組合在一起的效果極佳。莎倫松了一口氣,放下心來。她眼前矗立的是沙漠帳篷的一個極好的複製品。波斯地毯鋪在地上。帳篷中央的柱子上展開各色的綢帶,好象是一個七彩風車,一個刻有精緻花紋的檀香木屏風立在一個長長的自助餐桌旁,旁邊擺有山茶,玫瑰等鮮花。餐桌上有精美的銀具和瓷器角落裡還有一個小噴泉和桔樹,給人一種置身茶園般的感覺。所有這一切都是在一天之內完成的,為了慶祝「撒馬爾罕」的成功。

  「這真令人賞心說目,不是嗎?」蘇茜說道。

  「還不賴。」莎倫答道,感到非常滿意。這將花費一大筆錢,但這值得。

  大帳篷裡已經有許多客人了,莎倫掃了一眼客人的名單。蘇茜去解開特殊的促銷用品,兩種特殊的伽倫特公司的香水:女士們的是紫色水晶瓶並嵌有銀絲細紋的撒馬爾罕香水,男士們的是包裝精美的法國伯根第紅白葡萄酒,印有瓦克雷馬球隊的顏色標誌。

  莎倫重新查對了一下座位的排列。兩個月來她與蘇茜一直忙於這種複雜的座次上的安排,因為這涉及禮儀等許多方面。來客都是些名人,羅瑪佗,阿·克汗及他的妻子,邁克爾·肯特王子及公主。她拿出今天早晨早餐時做的筆記,突然之間心裡一下子緊張起來:為那些名人準備的椅子還沒有送到呢。保持冷靜,她對自己說道,不要慌張。她看著來往穿梭的侍者,希望自己能有機會把屈膝禮再練一遍。這種與王室的接觸真令人緊張。要記住尊稱阿·克汗為殿下而不是閣下,她提醒自己。桌子中央的那些餐具是不是太大了一些?沒有時間換了。還有地毯,接縫處說不定會絆住女士們的高跟鞋的,最好立即叫人來好好再整一下。她的目光又落在另一張擺有試用品的特殊的桌子上。旁邊的桌子上擺有獎品,等待著把比賽勝利者的名字刻在上面。在最後一刻鐘的時候,她又讓人擺進一些多餘的樣品。有一個機敏的朋友告訴她,有些人,無論他們多麼富有,一定會想方設法多要幾瓶的。

  她向外面的場地看了一眼,想起了桑。阿米杜僅僅兩個星期前才告訴她加時賽的結果,是在一次來看她時順口說的。她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無論這個消息在她內心中引起了多大的騷動,她一點都沒有流露出來。沒有人認為紅槍騎兵隊會贏,當他臉上流露出那種滿意的,惡狠狠的微笑時,她漫不經心地說道:「你好象對加時賽的結果非常滿意。紅槍騎兵隊就那麼差嗎?」

  「恰恰相反,他們水平不錯。但我一直在盼望這場比賽。這場比賽很可能是本季度最具有挑戰性的一回。」

  她立即給桑打電話,告訴他這個消息。現在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她發現應付組織這個場面所帶來的緊張並不困難。她知道明天就可以和桑在一起了。

  客人們終於全部來齊了,一切都奇跡般地準備好了。莎倫獨自一人站了一會兒,突然間意識到這一切意味著什麼了。如果馬特等人看到她指揮著一列侍者慷慨地招待這些全歐洲最有名的人,他會說什麼?莎倫·範琳,一個來自澳大利亞偏遠內地的混血兒,如今卻是一個國際性香水公司的總裁了,她隨手拿起一張標有伽倫特公司標誌的卡片,看了看上面廣為人知的名字:亞歷山大·本格多弗伯爵,想起在古窪拉時馬特為查理和亨利準備的晚會,那時她是多麼羡慕他們啊。他們現在在哪兒?如果他們現在看到她會作何感想?那晚她穿著廉價的雪夫綢長裙,看上去是那麼美。但她也想到了一切都未改變。在這種豪華的場面,她仍舊象以前一樣緊張和不自信。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已經學會用一種粉飾過的泰然自若來掩蓋自己的緊張了,這幾乎變成了一種她的特徵了。今天她不再是與粗暴的人一起跳舞,而是向王室行屈膝禮。莎倫想起穿著荒誕的綠色長裙的凱麗,不知道她的妹妹現在怎麼樣了。凱麗的生活是不是也象她一樣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她曾向布萊瑪大學詢問凱麗的地址,但一直沒有回信。總有一天她會找到凱麗的。最後她想起了布萊德--她父親。如果他此刻邁進這個大帳篷,一定會四下張望一下,然後滑稽地搖搖頭的。她都可以想像他聞撒馬爾罕做出鬼臉的樣子,然後說:「這東西臭氣熏天。」或者對食物做一番評論:「這是什麼東西啊?沒有人會吃這東西的。再說你從哪找來這一群蘭八蛋呢?」在他趾高氣揚地貶斥與虛張聲勢的自我吹噓之下深藏著一顆愛爾蘭人的沒有安全感的心。他對生活的這種貶斥態度可以保護他避免奴顏卑膝。莎倫打破了高牆,闖進了這個對她一直是關閉的世界。但內心深處,她對自己仍然不肯定。當她坐著羅斯伊爾斯來到帳篷前時,莎倫覺得有一種苦澀的香甜。她可以看到布萊德飽經風霜的面孔朝她擠了擠眼。

  「祝你好運,孩子。」她可以想像得到他會說什麼。「我為你感到驕傲。」

  在馬球場地的另一端,阿米杜用手攏了攏頭髮,眯起眼看了看太陽。然後走進他的私人馬房,裡面有他最好的六匹馬。

  「嗨,朱利安」,他對馬夫說道,「我先用羅歐伽,第二場騎傑克。」在一匹馬背上輕撫著。「它看上去有些疲憊,,不過傑克倒是精神抖擻。」他笑著說道,看到這匹性子最烈的愛馬眼中敏銳的目光。

  今天他穿了件奶油色馬褲,顯得更瘦了;上身穿一件馬球襯衫,露出他強健的手臂,褐色的馬靴擦得發出亮亮的光澤,一幅十足的體育隊隊長的模樣。他的目光不停地打量著他的馬匹。他瞭解每一匹馬的性格。這些馬都是仔細挑選出來的,非常有耐力。他思考著進攻戰略。他應當一開始便全力以赴呢,還是攢著力氣待後一輪比賽之中?

  當阿米杜聽到桑·弗蘭茨所在的隊要同他所在的瓦克雷隊進行比賽時,阿米杜就象一名來到戰場的鬥士,立即變得鬥志昂揚。今天早晨莎倫告訴他她將永遠愛那個她以為是帕瑞特父親的那個男子,這好比在阿米杜心中撒上一層冰塊,從那一刻起,桑·弗蘭茨成為他的敵人。現在命運使他們在同一場角鬥中相遇。儘管他們從未見過對方,但阿米杜一聽到桑的名字就覺得仿佛自己的血液中被注入了毒汁一般。克裡格林堡的這位伯爵,沒落的盎格魯愛爾蘭貴族的產物,代表著阿米杜所憎惡的一切。他通過照片早已熟知桑·弗蘭茨的面容,並且認為桑做事缺乏堅定的目標,性格猶豫,不夠果斷。桑·弗蘭茨是個一生下便擁有一切的人,根本不習慣艱苦與挑戰。阿米杜看著外面蔥綠的馬球場,這些年來對莎倫痛苦的愛在心中積聚起來。如果桑·弗蘭茨光明正大的贏得莎倫的愛情,儘管對阿米杜是個很大的打擊,但他只能認輸;但是桑·弗蘭茨隨著時間的推移,無法保障莎倫體面的生活,仍舊要靠富有的妻子來向他提供安全感與金錢,這使阿米杜覺得非常不公平;心裡湧起一股要復仇的憤恨。他曾經想過擊垮桑的商業,但他的自傲使他選擇一種更直接,更猛烈的角鬥方式。桑是個賊,偷走了他的兒子和一個女人對他的愛情,而他阿米杜是準備娶她做妻子的。當他告訴莎倫紅槍騎兵隊要和瓦克雷隊爭奪伽倫特公司提供的勝利品時,她沒有流露出任何感情。她多年來已習慣於隱藏真感情。她知不知道他要為這件象徵著她的偏愛的勝利品而全力奮戰呢?

  「再喝一杯杜松子酒。」尼爾說道,伸手來拿她的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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