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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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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父親之死 庫爾華達1927年 就像是黑色的哨兵群,烏鴉飛過庫爾華達的山丘,把蔚藍的天空漆成一片雜色。現在是春天,灰朦朦的風景已經開始呈現翠綠色。 瑪麗看了一下地平線和正在積聚的暴風雨,然後推算在暴風雨施怒于平原之前還有足夠的時間來完成墓地的一切活動。這時從濃雲中射出一道閃電,緊接著是一陣陣雷聲,這個恰當的道別就如為布萊德送葬行列的聖火一樣具有戲劇性。 將近二十年的時間裡,這是庫爾華達的第一次死人事件,所有的車站雇員帶著他們的妻子和孩子都來了。當抬棺者從教堂中抬出松木棺材,他們就尾隨其後。這時可以聽到一些婦女們的哽咽哭泣聲。男人們,布萊德的朋友們,以及冤家們,神情極其嚴肅,目視前方,非常笨拙地把他們的帽子放在手裡。 在瑪麗的旁邊,鮑博以一種蹣跚的步態曳足而行,就在他們要邁近被鐵柵欄圍繞的墓地時,死人帶來的憂鬱,由於內心的犯罪感而更加重了。在那些來參加葬禮的人中,沒有一個人曾經料想到布萊德最終以死來解除自己的絕望,現在他們都感到自己對此要負部分責任。但是鮑博卻有著更大的心理負擔,他曾在幾天前見過布萊德,他的嚴格做人原則,使他對所發生的事自責不已。 是布利在離布蘭堡農舍不遠的地方發現腦袋裂為兩半的布萊德的屍體的,他聽到了離林中空地不遠的樹叢中回蕩的槍聲,然後跑出來去查看發生了什麼事。他立刻就發現了布萊德的屍體,藍眼睛向上盯著雲彩,在他的臉上殘留著鮮血。 就在瑪麗和鮑博的前面,凱麗引導著送葬的行列,她身著藏青色的素裝,用頭巾圍著頭。她跟著神父穿過狹窄的門進入墓地,那是在金色的榕樹陰影下的一小方空地。凱麗看著樹上耀眼的花朵,深感幸運有這個小東西來陪伴。顏色的紛雜把她的注意力從放置在墓地上的光禿禿的棺材上分散開來。但是當神父開始讀《聖經》時,她再也不能把視線移開那黑黑的地洞,她面無表情地盯著那東西。 「你所播種的不會收穫除非它死掉……在那兒有太陽的輝煌,有月亮和星星的輝煌;在壯觀上,星星又和星星不同,我們不會都睡去,但是我們將在一個眼睛的閃爍中被改變,在最後的號聲中……」 神父合上他的《聖經》,人們用繩子將棺材緩緩地放入了墓坑,葬禮的一系列程序陸續進行,每人都輪流把一鏟土鏟進墓坑裡,輪到凱麗時,她把用紅色絲帶捆著的她收集的那一小束藍谷麥花一塊隨同泥土拋入墓坑,那紅色的絲帶曾戴在她的頭上。 幾個人在墓地旁徘徊,他們中一些在低語含糊不清的弔唁,但是凱麗卻使自己遠離那些有可能會盡力安慰她的任何人,瑪麗也在附近徘徊,當她看到凱麗時,就走上去,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你什麼時候感覺好點,就回屋吧。還要拜訪一些人。」 並沒有轉過身來,凱麗點點頭,她終於解脫了被單獨留下來的寂寞。烏雲現在已使太陽陰暗不明,把整個墓地弄得寒冷而又陰森。一陣刺骨的風吹彎了荒草,她為了不想打顫把手臂放在胸前。棺材被放置在深深的黑洞裡。似乎也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凱麗看了一眼它,井沒有任何異樣的感覺僅僅感到空虛。凱麗和布萊德的最後一次熱烈的爭論此時在她的心裡回蕩。他的無情的反駁將永遠縈繞在她心頭,「為什麼不是你代替莎倫離開呢?」 一種復仇欲已掩沒了凱麗對布萊德最後的一絲好感。莎倫,是他所鍾愛的女兒,但她卻沒有回家來悼念他,凱麗知道莎倫永遠沒必要去贏得父親的愛,因此她永遠不會明白在父親身上深深輾過的痛苦的車輪。 就像是閃電劃過天空一樣,思考把凱麗內心乾燥、疼痛的空間燒灼了一下,這反而使她表情豁然開朗起來。凱麗確信布萊德愛她。她們之間的愛常常象仇恨般燃燒,折磨著他們彼此,但是現在她明白了,它是一種強烈的、不可一世的高傲的愛,容不得柔情和溺愛。他們共有的愛爾蘭血緣,這要比習慣甚至愛好把他們聯繫得更加緊密,這才是最終連結人們的真正紐帶,他們都已付出,同時也都得到了。他們都曾竭盡全力進入彼此的心間。這個突發的對於父親的理解很快地隱去了過去歲月中陰暗的記憶。凱麗從中得到了安慰和力量。布萊德的愛仿佛從墳墓裡傳給了他,然而在她能夠理解他之前,他卻永遠離開了她。 「再見,爸爸。」她低語道,她的眼睛仍然很幹、她離開了墓地,關上了身後的大門,她將永遠不再回來。 那天晚上,夜已深了,凱麗環視著這座大房子。在這兒,她曾度過布萊德死後的日子。凱麗頭枕著莎倫曾用過的枕頭,但是此時她沒有想到她的姐姐。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她關了燈躺在那並不熟悉的床上,就在凱麗即將入夢之時,枕頭已被淚水浸透,她已等了好久了,直到現在她獨居一室,才讓自己的淚水盡情流淌。從夢中驚醒,她躲在被子裡,雙眼停在那個大行李箱上,那是瑪麗買給她放衣物的,它已經被收拾好了,直等天亮開車送她去威斯堡乘飛機。 布萊德死後,瑪麗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電話聯絡布萊德在美國的兄弟傑克。 就在凱麗通過電話聽到了傑克那變了聲但熟悉而親切的愛爾蘭口音時,凱麗再也忍不住了,淚如泉湧。 莎倫在國外進行攝影活動,現在正在非洲的某一地方。在凱麗看來,傑克是世上唯一關心她的人,當他聽到所發生的事後,他馬上建議她回到他身邊,那是最適合她的地方。他的親切給了她莫大的安慰。當瑪麗和鮑博提出要付車費時,她接受了她們的救濟,但是卻表現得那樣冷淡,對此他們頗感震驚和悲傷。 當愛絲路機場的燈在他們身後消失後,布格利把車開到第五檔,從後鏡瞥了一眼莎倫。 「莎倫小姐,在你穿過通道時,我簡直認不出你了。我可以說你看起來非常漂亮。」 「謝謝你,布格利。在回家的路上,我在羅馬呆了一天。你可以從卸入箱裡的一堆堆行李猜出我是多麼瘋狂地在購物。羅馬使我窒息。」她說著,靠在了座背上,即使現在,教堂鐘聲那沉沉的旋律依然在她耳邊回蕩,她幾乎能聞到從咖啡屋飄出的縷縷咖啡香。 「佛提斯女士正在常斯特廣場等您。」 「我有太多的事要告訴她,我簡直不知道從何談起。」 「明媚的羅馬,黑色的大陸——我猜想他們完全不同於倫敦的連綿小雨以及一切。自從你離開後,天一直不停地在下雨。」布格利從後鏡裡與莎倫的目光相遇,意識到她還不知道正等待著她的壞消息。一路上,他與她閒聊,希求在她的頭腦中把世上一切美滿的幻覺留得久些,再久些。 「我們花了兩天的時間才通過我所見到的最險惡的地段到達月亮山脈。從上面望去,整個澳大利亞就象一個風暴公園。」 「真的嗎?」 她又靠在了座背上,她的腦子裡仍舊滿是非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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