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嫉妒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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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親愛的莎倫,我不是生來就做太太的。我在倫敦的南端降生到了這個世界。我的姐姐和我那時還都是小孩子,我們就開始在大街上為了多掙幾個便士而跳舞賣藝,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走上了舞臺。隨著我的生活的改變,我的口音也發生了變化--就象你一樣。」看到她的坦率使莎倫有點不安,瓊·奎爾繼續說:「如果我要買一塊好肉,可以到豪華的史蜜斯弗爾德商場,但是如果我去考克尼,我就可以節省一半的錢。我從來不會忘記自己是誰--記住自己的身份,這樣你就會給自己省去很多麻煩和苦惱。」 莎倫從未想到面前這位如此成功,如此高貴的女士是從倫敦最窮僻的一隅開始她的人生之路的。她聽著她繼續柔聲細語地談著她那貧苦的童年和她逐漸走向成功與財富的經歷,莎倫開始感到她們的心貼近了,她甚至覺得她們將來一定會相處甚好。自己過去那些感傷的往事不禁浮上心頭--穿破舊的衣服和不合腳的舊鞋,還有自己那常常喝醉了酒的父親,相似的經歷使她們很快建立了一種和諧融洽的朋友關係。莎倫內心感到一種欣慰,自從她與瓊·奎爾相識,她學到的不是如何故弄風雅或者怎樣做生意發財,而是懂得了怎樣從困境中走出來勇敢地面對生活、堅定地立足現實。 莎倫沒有想到,當她把她要與瓊·奎爾一起去歐洲做她的旅伴、幫手和秘書的消息告訴愛麗娜時,竟然在她們三人中間爆發了一場爭鬥。莎倫屏聲靜氣的告白引起了愛麗娜一陣尖酸刻薄的諷刺,接著便是一場爭鬥。莎倫發現自己簡直成了一個球被兩個夫人傳來傳去,瓊·奎爾蜜糖般的言語看來比愛麗娜急躁粗暴的行為技高一籌。愛麗娜開始是大聲咒駡莎倫的忘恩負義,後來她又從一個極端跳到了另一極端,撫著她的肩頭叫她「我的女兒」。最後,她又敞開心扉,拿出錢來要給莎倫加雙倍的工資。戰鬥持續了一個星期。最後,這場戰鬥終於在皇家飯店的露天風景區,在兩位貴夫人的最後角逐中拉下了帷幕。一個攝影師拍下了伯爵夫人把一杯飲料潑向佛提斯夫人臉上的鏡頭。與此同時,伯爵夫人還在喋喋不休地拋出尖酸的話來: 「一個絕好的幫手讓你挖走了。」 瓊·奎爾一動未動,「給我拿一副遮灰鏡來。」 當莎倫在《悉尼先驅報》上看到那張有著兩位夫人的照片時,她不禁一驚。回想起這件事的前前後後.她又不由得啞然失笑。她已經清楚地意識到,從和瓊·奎爾在一起的那一天起,她的生活裡將總是這樣充滿了神奇。 她們準備在二月份開始她們的旅行,這樣莎倫還有足夠的時間回家鄉與親人告別。 火車駛離了維希布恩火車站,莎倫孤零零地站著等了一會兒,讓其他的旅客如潮般湧流出站。然後,她提起那只時髦的新行李箱,開始沿著塵土飛揚的月臺朝出口走去。陽光明亮得刺眼。火車臨到站著那會兒,她就換上了一套上等細麻布縫製的裙裝,在正午的炎熱中,衣服已經貼上了後背。當她朝著隱在車站陰影之中的一個同樣孤零零的人走過去時,她的新鞋在空蕩蕩的月臺上發出陣陣迴響。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她也能夠認出那是她的父親。他的帽子極富個性地壓得很低,帽沿遮住了眼睛。他雙手的拇指扣在腰帶扣眼裡。她看得出來,他不能確定迎面走來的姑娘究竟是不是自己要等的人。當她向他走過去時,他躊躇不決地笑了起來。在他那探究的眼神中,莎倫感到一種想逃避開去的刺痛。從悉尼回來的一路上她一直懷著那樣一種心情,就象一個孩子渴望向每一個人,包括向布萊德,顯示遙遠漫長的歸家旅程帶來的疲憊。但在悉尼生活帶給她的世故冷漠的外表後面,她的心卻因為緊張的期盼而劇烈跳動。她沒有意料到在她父親的眼神中竟會流露出那麼深切的感動、當她走近他時,她的喉嚨因為感情的激動哽塞了,在距他不過幾碼之遙時,她的自製力渙散了,她扔下了衣箱,張開雙臂向他跑去。 「爸爸!」她哭著叫道。 他緊緊地摟住她,一縷笑意慢慢在臉上蕩漾開來。同時,她拼命地貼緊他,又是哭,又是笑,在他那堅實的懷抱中感受著被保護的安全感。他們就這樣站了一會兒,他們之間存在的所有宿怨都被忘得一乾二淨了。布萊德閉上了眼睛,牢牢地抓住莎倫,在難以言喻的喜悅之中咬緊了牙關。 「你知道,就在剛才我還不敢肯定那真的會是你。」當他們開始並肩向前走時,他開心地大笑著說。「等一會兒--讓我再看看你,我要確定真的是你。」他說道,帶著欣賞的神情向後退了退,讓莎倫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麼,你認為我到底是誰呢?」莎倫大笑著問道。 「是啊,是啊,你看上去挺好的,莎倫。我聽說,你現在是同爵爺和夫人們在一起。」他逗弄著她,邊提起了她的衣箱。「我能看得出來,從現在開始,我們的條件同你相比是不相襯的了。」 「噢,爸爸,你知道那不是真的。」他的藍眼睛倏地亮了起來,顯示出他為她所感到的驕傲,以及他不能大聲宣告的愛。 當他們一起走向那輛蘭德·羅佛時,莎倫依進他的臂彎。她說道:「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在想念著你,爸爸。」 「我也是一直都想念著你,莎倫。」他回答道,並力圖以此讓莎倫覺得他們之間一切都很正常。 在過往行人盯視著他和莎倫的目光中,布萊德臉上的笑容變得不自然起來。沒有人會猜想這個飽經風霜的牧場雇工和這個漂亮的姑娘竟會是父親和女兒。 「凱麗沒熊來嗎?」莎倫問,一邊不知不覺地進了蘭德·羅佛,坐在前排座上,布萊德的旁邊。 「你知道她是什麼樣子,她不能錯過那些這樣那樣的運動會,但是我們回家後不久,她也會到家的。」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凱麗沒能來讓莎倫有一種如釋重負之感。她一直擔心妹妹的情況會影響到自己離開此地到英格蘭去的決心。她一旦決定接受瓊·奎爾所提供的位置,就立刻寫信給凱麗,信中充滿了狂喜之情,並告訴她自己要回家看看。即使是這樣,她也知道自己的遠離會使凱麗垂頭喪氣,她們之間的地域相隔將會是那麼地遙遠。 在驅車返回庫爾華達的長長的路途中,莎倫留心細看周圍風景,無邊無際的原野在蔚藍的天穹下發出亮光。這無情的褐色土地,點綴著成群的牛羊。莎倫在領略了悉尼那電氣化帶來的喧囂之後,覺得它似乎更加荒涼和空曠。一陣熱風吹進轟隆作響的駕駛室,帶來一些細小的塵土粘附在她漂亮的新衣裙上。一英里一英里向後急退,他們加快車速朝家的方向駛去。她感到自己終於還是被一股強勁的浪潮推動著去回憶往事。正是因為看到布萊德那雙放在方向盤上的強有力的手,讓她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時代。她能感覺出來,她的父親正在惦量著她身上產生的變化,這種變化讓他感到不安。也許她應該穿著牛仔褲和T恤衫回家,她想。但是緊接著她又告訴自己,迄今為止她是第一次回家。在過去的十八個月中,她獲得了那麼高的地位,現在又重新回到出發的地方。就這一次,她想誇耀她的成功,向每一個人顯示在悉尼這個大熔爐中她並沒有陷入低賤和貧窮的境地。 他們驅車進入庫爾華達地界時,日已西斜,長長的光影穿過四周那由於夏季的酷熱而枯萎焦黃的草地。每當他們經過一些牧場雇工的身旁時,布萊德就放慢車速。莎倫注意到他顯示出一個父親陪伴浪子重返家園似的驕傲神情。一種深切的柔情油然而生,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 「一切都沒有太大的變化,不是嗎?」他說道,一邊向四周熟悉的景物點頭示意。「幾個月前,雷電擊中了那邊那棵巨大的老橡樹,我們就把樹伐了下來。鮑博已經擴建了剪羊毛的屋子,又新鑽了一個孔。然而除此而外一切都還是老樣子。巴克·瓊斯已經離開了這兒,耐爾·皮克也走了。但是也僅此而已。亨利已經到梅爾波涅去上學了。可是,我想你肯定早就從凱麗那兒得知這一切了。」 「是的,她寫信給我,告訴過我所有這些消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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