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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他們說的是陣亡士兵紀念碑,一尊褐色的士兵雕塑。他挎著長槍、打著裹腿、頭戴氊帽、靜若處子的站姿確實很引人注目。這雕塑約摸真人般大小,不過矗立在一人高的底座上,他看上去就顯得小巧、硬朗而楚楚動人。底座大小合適,目光水平處的發花崗岩立柱間鑲嵌著幾塊白條石,一塊用小黑體字刻著所有陣亡將士的名字,其墓誌銘是「永志不忘」;另外幾塊上則刻著參戰服役人員的名字,碑文是「上帝保佑」。底座上鐫刻的是:「格蘭尼·裡斯揭幕」。這確是一座小鎮紀念碑,盡可能刻上每個人的名字:死去的、當了兵的、立碑者,還有格蘭尼·裡斯。這面色蒼白、體態纖弱的士兵永遠可憐地位立在那兒,稚嫩而迷人,恰似這裡的人民。這雕塑與這環境也很協調。

  可它卻立在離鐵皮屋頂的電影院幾碼處、通向車站的破路邊角上,看似一隻被遺棄的舊牛奶罐子,說它是新牛奶罐子也行。雕塑基座周圍是一地破紙片,間或有一兩隻!口罐頭盒子。稍遠處架著一挺德國機關槍,亦看似遺棄的破爛貨。那裝有一扇金屬板的機槍模樣奇特,它是某種更高級文化的產物,邪惡而腐朽。

  哈麗葉決心要拯救這尊孤苦伶仃的雕塑,它看似人們在慌亂中遺棄的東西一樣。哈麗葉就想用什麼把它圍起來。可索默斯卻說:「別管它,放著吧。人家不喜歡圍起來的東西。」

  哈麗葉心目中的澳大利亞仍是個有著美麗莊園宅院和嬌小雅致村落的國家。她一直由衷地喜愛這個新國家的原始粗礪與灑脫不羈。所以,當她發現澳洲的女人竟然不挎籃子,感到很可笑。在村裡,哈麗葉總是挎著漂亮的草編籃子上街買東西。可她感到女人們在盯她的籃子,這才注意到,在這個拘謹的國家裡,人人都是提著箱子上街的。當她發現一個胖老媼提著箱子站在門口時,哈麗葉以為是外來人走錯門了。其實不然。「您要顆捲心菜嗎?」原來箱子裡裝著兩顆捲心菜和半個南瓜。有個小姑娘去乳品店買六個雞蛋和半磅黃油也拎個精緻的衣箱。這還不夠,一個三歲的孩子提著一隻六英寸的小衣箱蹣跚而行,裡面裝的是兩個麵包。哈麗葉是碰巧看到這一景的,正好箱子開了,麵包滾了出來。澳洲人的衣箱總是敞開著的,露出蔬菜、一隻剝了皮的兔子或三瓶啤酒。他們給人的印象是,人人去度週末都提著一隻衣箱。倒也不儘然。不過是個有點守舊的新國家而已。

  啊,一個新國家!一顆捲心菜一般情況下賣十使士,一顆菜花賣一先令。商人的馬車在田野裡穿梭著運送貨物。無論這國家如何,這兒的人沒什麼新意。

  那架停在田野裡的老式破飛機,現如今總在貼著海浪做低空飛行,它掠過「咕咕宅」,逡巡著在小鎮的沙灘上著陸。寒風中,一群可憐巴巴的男人和小男孩兒圍上了飛機。海水正卷上來,飛機後面就是荒涼的溪水沼地。這時,一個「乘客」上了飛機,男人們順著沙灘用力推這個大蟲子似的東西幫它發動起來。只見它惡狠狠地隆隆響著飛向天空,看似十分危險,隨時都會葬身海中。

  「不錯,它載客呢。哦,買賣挺公平的,坐一次三十五先令。嗯,價格不菲,可是能賺的時候他就得賺才是。不,找沒上去過,我兒子坐過。您瞧,有四個小子,他們打賭,一次賭八先令六便士,我兒子贏了,他才十一歲。是的,他喜歡。不過上一次只能坐四分鐘左右,我掐過點兒了。嗯,你知道這不怎麼划算。他可是賺了不少。我聽說,在這沙灘上,光從維特·曼迪身上他就賺走了四十多鎊。我覺得他偏向有些人,苛對另一些人。有的人,他帶人家一飛就十多分鐘。你瞧現在那傢伙,我相信他飛了也就三分多一點兒。不,不那麼公平。是的,他從布利來,戰爭期間一直當飛行員。現在這飛機歸他了,能賺點兒,當然要賺點兒了。不,我不知道他有沒有執照什麼的。可是,對一個經過戰爭的夥計來說,他為自個兒過好日子折騰,誰管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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