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 上頁 下頁 |
第十一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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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用不著,我們帶非爾德去全蠔了,那邊總會有個僕人的。」 但是克利福搖了搖頭。 「今年不動了,親愛的,今年不去!或者明年再看罷。」 她憂愁地走開,明年!明年他又將怎樣麼? 她憂愁地走開了,明年!明年他又將怎樣麼?她自己實在並不想到威尼斯去,現在不,現在是有了那個男了了,但是她還是要去,為了要服從生活的紀律的緣故;而且,要是她有了孩子的話,克利福會相信她是在威尼斯有了個情人的緣故。 現在已經是五月了,他們是打算在六月間便要出發的。老是這一類的安排!一個人的生命老是安排定了。輪子轉著,轉著,把人驅使著,駕雙著,人實在是莫可奈何的。 已經是五月了,但是天氣又寒冷而多雨起來。俗話說的:「寒冷多雨再五月,利於五穀和草秣。」五欲和草襪在我們日重要的東西了!康妮得上啊斯魏去走一趟,這是他們的小市鎮。那兒,查泰萊的姓名依舊是威風赫赫的,她是一個人去的,非爾得駛著她的汽車。 雖然是五月天,而且處處是嫩綠,但是鄉間景色是憂鬱的。天氣是夠冷的,雨中雜著煙霧。空氣裡浮蕩著某種倦怠的感覺。一個人不得不在抵抗中生活。無怪乎這些人都是醜惡而粗鈍的了。 汽車艱辛地爬著上坡,喲過達娃斯哈的散漫齷齪的村落,一些黑色磚牆的屋子,它們的黑石板的屋頂的尖銳的邊緣發著亮光,地上的泥土夾著煤屑,顏色是黑的。行人道是濕而黑的。仿佛一切的一切都給淒涼鬱的情緒所浸透了。絲沒有自然的美,絲毫沒有生之樂趣,甚至一隻鳥、一隻野獸所有的美的本能都全部消失了,人類的直覺官能都全部死了。這種情形是令人寒心的。雜貨店的一堆一堆的肥皂,蔬菜店的大黃萊和檸檬,時裝鑰的醜怪帽了,一幕一幕地在醜惡中過去,跟著是俗不可面的電影戲院,廣告畫上標著:「婦人之愛!」和原始派監理會的新的大教堂,它的光滑的磚牆和窗上的帶青帶紅的大快玻璃實在是夠原始的。再過去,是維斯萊源的小教堂,牆磚是黝黑的,直立在鐵欄和一些黑色的小樹後邊,自由派的小教堂,自以為高人一等,是用鄉村風味的沙石築成的,而且有個鐘樓,但並不是個很高的鐘樓。就在那後邊,有個新建的校舍,是用高價的紅磚築成的,前面有個沙地的運動場,用鐵柵環繞著,整個看起來是很堂皇的,又象教堂又象監獄。女孩子們在上著唱歌課,剛剛練習完了「拉一米一多一拉」,正開始唱著一首兒單的短歌。世上再也沒有比這個更不象歌唱一自然的歌唱一的東西了:這只是一陣奇異的呼號,帶了點腔調的模樣罷了。那還趕不上野蠻人;野蠻人還有微妙的節奏。那還趕不上野獸;野獸呼號起來的時候還是有意義的。世上沒有象這樣可怖的東西,而這種東西卻叫做唱歌!當非爾德去添汽油的時候,康妮坐在車裡覺得肉麻地聽著。這樣一種人民,直覺的官能已經死盡,只剩下怪異的機械的呼號和乖房的氣力,這種人民會有什麼將來呢? 在雨中,一輛煤車在轟轟地下著山坡,非爾德添好了油,把車向山坡上開行,經過了那些大的但是淒涼的裁縫店、布匹店和郵政局,來到了寂寞的市場上,那兒,杉·布勒克正在他的所謂「太陽旅店」的酒肆裡。伺望著外邊的行人,並且向查泰萊男爵夫人的汽車行了士個鞠躬。 大教堂是在左邊的黑樹叢中,汽車現在下坡了,經過「礦工之家」咖啡店。汽車已經經過了「威錄敦」、「納爾遜」、「三桶」和「太陽」這些咖啡酒肆,現在打「礦工之家」門前經過了,然後再經過了「機師堂」,又經過了新開的夠華麗的「礦工之樂」,最後經過了幾個新的所謂「別墅」而到了上史德門去的黝黑的路,兩旁是灰暗的籬笆和暗青色的草原。 達娃斯哈!那便是達娃斯哈!快樂的英格蘭!莎士比亞的英格蘭!晤!不!那是今日的英格蘭。自從康妮在那兒居住以後,她明白了。這英格半正生產著一種新的人類,迷醉於金錢及社會政治生活,而自然的直覺的官能卻是死滅了的新人類。這是些半死的屍體,但是,活著的一半卻奇異地、固執地生活著。這一切都是怪涎的,乖庚的。這是個地下的世界,不可以臆測的世界,我們怎樣能夠明白這些行屍的反應呢?康妮看見一些大的運貨車,裡面裝滿著雪菲爾德鋼鐵廠的工人,一些具有人類模樣的、歪曲的、妖怪樣的小東西,正向著蔑洛克去作野外旅行,她的心不禁酸楚起來。她想:唉,上帝呵,人類把自己弄成怎麼樣了?人類的領導者們,把他們同胞開弄成怎麼樣了?他們把他們的人性都消滅了,現在世上再也不能有友愛了!那只是一場惡夢! 她在—種恐怖的波浪中,重新覺得這一切都是灰色的、令人寒心的失望。這些生物便是工人群眾;而上層階級的內容怎樣也是她所深知的,那是沒有希望的了,再也沒有什麼希望的了。可是,她卻希望著一個孩子,一個繼承人!一個勒格貝的繼承人!她不禁驚悸起來。 而梅樂士卻是從這一切中出來的!是的,但是他與這一切卻遠隔著,如她自己與這一切無隔著一樣。不過,甚至在他那裡也沒有什麼友愛了。友愛死了,那兒只有孤寂與失望。這便是英格蘭,英格蘭的大部分。康妮很知道,因為她今天是從這樣的英格蘭的大部分的中心經過的。 汽車正向著史德門上去。雨漸漸停止了,空氣中浮著一種奇異的、透明的五月之光。鄉景一幕一幕地卷了過去,往南是畢克,往東是門司非德和諾汀漢。康妮正向著南方走去。 當汽車駛到了高原上面時,她看向見左手邊,在一個高臨鄉野的高地上,那深灰色的,暗淡而雄壯的華梭勃宮堡,下面是些帶紅色的半新的工人住宅。再下面,便是煤場的大工廠,還正在曰著一縷縷的灰暗的煙和自蒸氣,這工廠每年是要把幾千幾萬金鎊放在公爵和其他股東的腰包裡的。這雄壯的老宮堡;敗了,然而它還是高聳天際,俯視著下面濕空氣中的黑煙和白霧。 轉了個彎,他們在高原上向著史德門前進。從這路上看起來,史德門只是個龐大的壯麗的新飯店。離路不遠的地方,金碧輝煌的柯甯斯貝飯店,在一種荒寂的情況中聳立著。但是,細看起來,你便看得見左手邊一排排精緻的「摩登」住宅,安排得象滑牌戲似的,一家家用花園互相隔離著,這是幾個妖怪的「主子們」在這塊糠人的土地上所玩的一種奇異的骨牌戲。在這個住宅區過去,聳立著一些真正近代礦場的駭人的淩空建築,一些化學工廠巨大的長廓,它們的形式是前此人類所夢想不到的。在這種龐大的新設備中間,連礦場礦坑本身都不算什麼了。在這大建築的前面,那骨牌戲都是驚奇地擺在那兒,等待著主幹們去玩它。 這便是戰後新興的史德門。但是事實上,儘管康妮並不認識它,老史德門是在那「飯店」下邊半英里路之遙,那是一個老的小礦場,一些黑磚築的老住宅,一兩個小教堂,一兩間商店和一兩間小酒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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