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 上頁 下頁
第四章(2)


  「查理,你這意思倒很有趣。」督克斯說,「性交不過是談話的加一種形式,不過談話是把字句說出來,而性交卻是把宇各項做出來罷了。我覺得這是很對的。我以為我們既可以和女子們交換時好時壞的意見。也盡可以和她們交換性欲的感覺和情緒。性交可以說是男女間肉體的正常的談話,談起來也會是索然無味的。同樣的道理,假如你和一個女子沒有共通的情欲或同情,你便不跟她睡覺。但你是若有了……

  「你若對一個女人共有了相當的情緒或同情時,你便該和她睡覺。」查裡梅說,「和她睡去,這唯一可幹的正經畫。同樣的道理,要是你和誰談得有味時,你便談個痛快。這是唯一可幹的下經事。你並不假惺惺地咬著舌頭不說。那時你是欲罷不能的。和女人睡覺也是這個道理。」

  「不,」韓蒙道,「這話不對。拿你自己來說罷,老梅,你一半的精力浪費在女人身上。你固然有才能,但你決不會幹你應該幹的事情。你的才能在那另一方面用得太多了。」

  「也許……不過,親愛的韓蒙,不管你結過婚沒有,你的才能卻在這一方面用得太少了。你的心靈也許保持著純潔正直,但是你的心耿是乾枯下去的。在我看來,你那純潔的心靈卻幹核得和木竿一樣。你愈說愈幹。」

  唐米·督克斯不禁大笑起來。

  「算了罷,你們兩個心靈!」他說,「你們看我……。我並不幹什麼高尚純潔的心靈工作,我只記取點他人的意見。然而我既不結婚,也不追逐女人。我覺得查裡是很對的;要是他想去追逐女人,他很自由地可以不追逐得過火。但是我決不禁止他去追逐。至於韓蒙呢,他有的是佔有的天性,因此那逕直的路和狹隘的門自然是適合他的了。你們瞧瞧著罷,他不久便要成為真正的英國文豪,從頭到腳都是ABC的。至於我自己呢,我什麼都說不上,我只是個好花舌的人,你的意見怎樣,克利福?你以為性愛是幫助一個男子在世上成功的發電機麼?」

  在這種情境裡,克利福是不太說話的。他一向是不當眾演說的,他的思想實在缺少力量,他太摸不清頭腦而且太易感動了。督克斯的問題使他不安地臉紅起來。

  「晤!」克利福訥訥著說,「無論怎樣我想我沒有多大的意見……我想,『結婚罷,不要多說了』,這大概便是我的意見。雖然,在一對相愛的男女之間,房事是一件重要的事,這是當然的了。」

  「怎樣重要呢?」督克斯問道。

  「啊……那可以促進親密。」克利福說,這種談話使他不安得象一個女子一樣。

  「好,查裡和我都相信性交是一種互通聲氣的方法,象說話一樣。要是一個女子開始同我作性的談話,自然時機一到,我便要把這種談話同她到床上去完成。不幸的是沒有女子同我開始談這種話,所以我只好獨自上床去,而我的身子也不見得有什麼更壞……至少我這佯希望,因為我怎麼知道呢?無論如何,我沒有什麼天文計算要被妨礙,也沒有什麼不朽的著作要寫,我只是個隱匿在軍隊裡的懶漢罷了。」

  房子裡沉靜下來了。四個男子在吸煙。康妮坐在那兒,一針一針地做活……是人,她坐在那兒,她得一聲不響地坐在那兒。她得象一個耗子似的靜坐在那兒,不去打擾這些知識高超的貴紳們路每項重要的爭論。她不得不坐在那兒;沒有她,他們的談話便沒有這麼起勁;他們的意見便不能這麼自由發揮了。沒有康妮,克利福便要變成更局促,更不安,更易煩躁,談話便無生氣。唐米·督免斯是最健談的;康妮的在場,有點使他覺得興致勃然。她不大喜歡韓蒙,她覺得他在心靈上是個自私自利的人,至於查理·梅,她雖然覺得他有的地方可喜,卻有點討厭他,管他的什麼星象。

  多少晚上,康妮坐在那兒聽這四個人或其他一二個人的討論!他們的討論從來沒有什麼結果,她也不覺得多大的煩惱。她喜歡聽他們的心曲,特別是唐米在座的時候,那是有趣的。他們並不吻你,摸觸你,便是他們卻把心靈向你盤托出。那是很有趣的。不過他們的心是多麼冷酷啊;

  然而有時也有點令她覺得討厭。他們一提起蔑克裡斯的名,便盛氣淩人地罵他是雜種的幸進者,是無教育的最賤的下流人,但是康妮卻比較尊重他。不論他是不是雜種的下流人,他卻一直向目的地走去。他並不僅僅用無限的言詞,到處去誇耀精神生活。

  康妮並不討太原市精神生活;並且她還從中得到奮激,但是她覺得人們把精神生活的好處說得太過於鋪張揚曆了。她很喜歡那香煙的煙霧參加這些「密友夜聚」——這是她私下起的名字,她覺得很有趣,而且覺得自得,因為沒有她默默地座的時候,他們連談話都不起勁。但無論如何、那兒有個深不可解的神秘,他們空洞地、無結果地談論著,但是談論的究竟是什麼,她怎麼也不能知道。而蔑克裡斯也弄不明白。但蔑克並不想做什麼,他只求膽哲保身,蠍力哄騙人家,正如人家之竭力哄騙他一樣。他實在是反對社會的,這是克利福的他的密支們都反對他的緣故。克利福和他的密友們是擁護社會的;他們多少是在拯救人類,至少是想開導人類的。

  星期日的晚上,有個起勁的聚談,話柄又轉到愛情上。

  「祝福把我們的心結合為一的聯繫,……」唐米·督克斯說,「我很知道這聯繫究竟是什麼……此刻把我們結合起來的聯繫,是我們的精神的交觸。除此以外,我們間的聯繫的確少極了。我們一轉過了背,梗互相底毀起來,象所有其他的該死的知識分子一樣,象所有的該死的人一樣,因為所有的人都這麼幹。不然的話,我們便把這些互相底毀的話,用甜言蜜語隱藏起來。說也奇怪,精神生活,若不植於怨恨裡和不可名狀的無底的深恨裡,不好象便不會欣欣向榮似的。這是一向就這樣的!看看蘇格拉底和拍拉圖一類人罷!那種深假如大恨,那種以誹謗他人為無上快樂的態度,不論是他們的敵人普羅塔哥拉斯(Proagoras)或是任何人!亞爾西比亞得斯(Alcibides)和其他所有的狐群狗黨的弟子們都加入作亂!這使我們寧可選擇那默默地坐在菩提樹下的佛,或是那毫無詭譎狡猾的心而和平地向弟子們說教的耶酥」不,精神生活在根本上就有什麼毛病。它是植根於仇恨與嫉、嫉與仇恨之中的。你看了果子便知道樹是什麼了。」

  「我就不相信我們大家都這樣仇恨的。」克利福抗儀說。

  我親愛的克利福,想想我們大家互相品評的樣子罷。我自己比任何人都壞。因為我寧願那自然而然的執根,而不願那做作的甜言蜜語。傲作的甜言蜜語就是毒藥。當我們開始說克利福是個好人這一類的恭維話時,那是因為克利福太可憐了的緣故。天呀,請你們說我的壞話罷,這一來我卻知道你們還看得起我。千萬別甜言蜜語,否則我便完了!」

  「啊!但是我相信我們彼此上誠實地相愛的。」韓蒙說。

  「我告訴你,我們安得不相愛……因為我們在背地裡都說彼此的壞話!我自己便是一個頂壞的人。」

  「我相信你把精神生活和批評活動混在一起了。蘇格拉底在批評活動上給了一個大大的推動,這點我是和你的意見一致的,但是他的工作並不盡於此。」查裡·梅煞有介事地說。他們這班密友們,表面上假裝謙虛,實在都是怪自命不凡的。他們骨子裡是目空一切。卻地裝出那低首下氣的神氣。

  督克斯不願再談蘇格拉底了。

  「的確,批評和學問是兩回事。」韓蒙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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