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參孫和德萊拉 | 上頁 下頁


  女店主回來了,後面跟著三個年輕士兵。他們穿著襯衫和褲子,有一個光穿著襪子沒穿鞋,局促不安地走了進來。女人像演戲似地站在酒吧間的盡頭,高聲說道:

  「那男人拒絕離開酒吧,聲稱他今晚要歇在這兒。你們都十分清楚我沒有空床,是不是?而且這房子不收留旅行者。可他不顧一切要留在這兒!我只要還有最後一滴血,最後一口氣,都要抗爭到底。要是你們這些男人還稱得上是男人的話,幫幫一個沒人幫助的女人吧。」

  她眼睛閃亮,臉漲得通紅。她住嘴不說了,像個亞馬遜女戰士。

  年輕士兵並不十分清楚該怎麼辦。他們望望這男人,又看看中士,其中一個低下頭,扣緊了褲子背帶的第二粒扣子。

  「怎麼回事,中士?」一個士兵開玩笑似地問道,臉上閃著光。

  「這男人說他是南克威斯太太的丈夫。」中士說。

  「他根本不是我的丈夫。我聲明今晚之前我從未看到過他。這真是個卑鄙的手段,沒別的,真是個卑鄙的手段。」

  「哼!你這個撒謊精,說你以前從未見到過我。」靠近壁爐的男人咆哮道,「你嫁給了我。那個姑娘瑪麗安是你跟我生的——這你知道得非常清楚。」

  年輕士兵開心地旁觀著。中士無動於衷地抽著煙。

  「是的,」女店主唱歌似地說道,極帶嘲弄感地慢慢搖晃著腦袋,「聽起來真不賴,是不是?可你瞧我們根本不信你說的一個字。那你怎麼證明自己說的那一攤?」她別有用心地笑著。

  男人沉默地盯了她一會兒,然後說道:

  「這不需要證明。」

  「噢,這樣,可它需要!噢,可它需要,先生,它需要很多證據!」女店主譏諷地說著,「我們不是那樣的傻瓜,完全輕信你的話。」

  可他仍無動於衷地站在爐邊。她把手搭在鋅面的酒吧臺上站著。中士兩腿交叉,剛好坐在他們之間的座位上,抽著煙。三個年輕的士兵穿著襯衫、褲子,哆嗦著站在吧台後面的陰暗處。屋裡一片沉寂。

  「你知道你丈夫的下落嗎,南克威斯太太?他還活著嗎?」中士審慎地問道。

  突然,女店主開始哭了起來,熱淚滾滾而下。這架勢把年輕的士兵嚇呆了。

  「他的消息我一點都不知道。」她哽咽著說,伸手摸口袋裡的手帕。「瑪麗安還是個嬰兒時,他就離開了我,到美國去開礦,大約半年的時間裡從沒寫過一句話,或是寄給我一分錢。我說不出他是活著還是死了,這惡棍。我聽說都是壞消息——而現在我已經幾乎沒聽到過他的一點消息了。」她猛烈地抽泣著。

  她哭泣的時候,靠近爐邊的這個古銅色皮膚的英俊男人注視著她。他驚恐不安,既苦惱又迷惑不解,可沒有一種情感能觸及他的內心深處。

  屋子裡別無聲音,只有女店主的傷心痛哭聲。男人們全都給震懾住了。

  「你難道不覺得今晚該走嗎?」中士以一種通情達理的口吻說道。「你最好暫時離開一下,處理好你們之間的事情。要是事情像她說的那樣,我想,你沒有對一個女人提出要求的權利,而且,你回來得也太突然了點。」

  女店主極為傷心地啜泣著。男人注視著她豐滿的胸脯上下顫動,似乎它們又迷住了他。

  「我怎樣待她,那根本不重要,」他答道,「不管怎麼說,我回來了,而且準備在我自己家裡歇一會兒。你得明白這個。」

  「卑鄙行為。」中士說道,臉漲得通紅。「這真是卑鄙的行為,遺棄了女人那麼多年以後,想要把你自己再次強加給她!卑鄙的行為。——這是法律所不允許的。」

  女店主揩幹了眼淚。

  「管你什麼法律還是其他什麼。」男人叫道,聲音出奇地強硬,「我今晚不打算移出這酒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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