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勞倫斯 > 塵世的煩惱 | 上頁 下頁 |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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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她靜立在屋子中間,漫不經心的姿態中透出些緊張與焦慮。紅色的呢絨睡袍柔滑地直垂到腳背;在燭光的映照下,她顯得修長而美麗。褐色的頭髮鬆散地盤在頭頂,仰著年輕、花朵般鮮豔的臉蛋。她從頭到腳都裹在絲一般柔滑的、做工考究的紅呢絨睡袍裡,那是種如同紅土一般的顏色。她看起來真是完美而可愛,因為只有愛才能使她變成如此不可思議地完美的花朵般的甯馨兒。她的斗篷和帽子隨意地扔在面前的一張桌子上。 她孤單地、失神地立在那兒,沉浸於情感的衝突中,揚起的眉毛間露出一絲焦慮,垂在裙旁的手由於煩躁而一刻不停地動著,拇指也在不住地揉搓著其他指尖。 她周圍,從刷得雪白的牆上,從刷得雪白的巨大穹形的天花板上反射出的燭光給這房間灑下一片柔和的光輝。這是一間頂樓,開著兩扇窗戶,房頂如同一把傘一樣披下來,因此兩邊的牆壁就很低。一張單人床靠著一面牆,這是晚上開來睡的,白色的枕褥堆在後面。離這不遠是個鐵爐子。一張桌子放在離床最近的那扇窗戶附近,上面擱了些寫字用具,還有一盆開著緋紅色花朵的好看的仙人掌,投在牆上的影子顯得怪模怪樣。第二扇窗戶前還有張桌子。窗戶對面是門。門上掛了件軍用斗篷。一面牆上滿滿的都是槍、釣具,當然也有一些衣服,都掛在木釘上——這些全是男人的衣服,而且全是軍服。很顯然,這是位男子的房間,說不定還是位年輕中尉的呢。 這姑娘,穿著垂到腳背的彤紅的衣衫,因而看上去更像位少婦,而不是姑娘。她終於緩過神來,然後毫無目的地走到書桌前。她嘴巴倔強地緊閉著,顯露出又憤怒、又痛苦的神色。她信手拿起一個瑪瑙製成的印章,看了看上面雕刻的紋路,然後站著不斷地用手指擦著那刻好了的印石。終於,她把印章放下,去看其他的東西:一個舊的用來做煙灰缸的漂亮的啤酒杯,一個甕似的銀盒子,陳舊但是形狀很精緻;還有一碗封蠟。她用手指挖了點蠟,用這種深綠色的東西封了她的最後一封信。唉!她隨手翻開吸墨紙簿,上面又有他印章印跡。她轉身走到窗前,站在那裡毫無目標地看著外面。打開一扇窗戶,她深深地吸了一口寒夜清冷的空氣。啊,真是太妙了!往下看去,遠遠的是一條街道,一條模糊糊的路,細小的黑影子不停地移動著,像活動木偶似地來來去去。一輛小小的馬車沿著街道轆轆駛過,看起來是那樣渺小,真是很荒謬,這世界竟是這樣!……他還是沒有回來。 她抬頭望著夜空。星星閃爍著泛著白光,看起來比街道更近,對她更親近,顯得更真實。她站在那裡,把胳膊挽在胸前,仰著臉看著星星,就這樣長時間極度痛苦地等待著。街上隱隱約約傳來一些吵鬧聲,就好像從某個昆蟲世界傳來的一般。只有頭頂那些星星依然泛著白光,顯得那麼偉大和戰無不勝,那麼可靠而沒有絲毫的差錯。但她覺得此時的心就像星星一樣冰冷。 急促的敲門聲把她嚇了一跳,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喊: 「有人嗎?」 「進來。」姑娘答道。 她轉過身來。看了閃爍的星星之後,她怕受這樣的干擾,覺得無法忍受。 一位纖瘦、漂亮、膚色黝黑的姑娘走了進來。她穿了一件深紫色絲綢和深藍色天鵝絨相間的長袍,顯得異常華麗奢侈。她身後跟著一位穿著淺藍制服、皮膚黝黑、不引人注目的中尉。 「啊,你!……一個人?」特麗莎喊道,這個新來的人,直沖進房間。「那弗裡茨在哪?」著紅衣的姑娘聳聳肩,別過臉去,沒有說話。 「不在這兒!你不知道他在哪兒?啊?啞巴,笨蛋!」特麗莎迅速轉過身對她的同伴嚷道。 「他在哪兒?」她追問道。 他也聳了聳肩。 「他說半個小時就回來。」年輕的中尉答道。 「哈!——半個小時!就像這樣!過了多久了?——兩個小時?」年輕人又只是聳聳肩。他的黑睫毛很漂亮,眼神從容沉著。當他的女友——像頭年輕的黑豹一樣朝氣蓬勃——靠在他身上時,他不堪負荷地站著。 「鬼知道他在哪兒。」特麗莎邊說邊走,一屁股坐在打開了的床上。看到這些,瑪塔,這個穿紅衣的姑娘眉頭一蹙。 「美酒、女人和牌戲!」特麗莎高聲說道。「不過只要他們更喜歡女人就夠了。」 「我的愛,他有四個如花似玉的女人, 四個如花似玉的女人擁有我的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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